第二天一早起身,漱洗裝扮,胡雪巖和裘豐言一個人一身簇新的袍褂,由週一鳴當跟班,捧著拜匣,另外裘豐言的一名聽差,挾著衣包和紅氈條,跟在轎子後頭,一直進城,直奔鐵瓶巷俞家。
俞家從七姑奶奶那裡得知梗概,也早有準備,大門洞開,俞少武候在門口,等轎子一到,命轎伕抬了進去,到大廳滴水簷前下轎。
彼此作揖招呼過後,胡雪巖便說∶『把老人家請出來吧!我們好行禮。』
『實在不敢當!』俞少武垂手彎腰答道∶『家祖母有話,請兩位老世叔換了便衣,到後廳待茶。』
『禮不可失!』裘豐言說道∶『初次拜謁,一定要「堂參」的!』
謙辭再三,俞少武說了句∶『恭敬不如從命!』便轉到大理石屏風後面去了。
於是週一鳴和裘豐言的聽差,一起動手,移一張太師椅正中擺好,椅前鋪下紅氈條,靜等俞三婆婆出臨。
不久,聽得腳步隱隱,望見去裙衫綽約,是七姑奶奶親自攙著俞三婆婆,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胡、裘二人,一齊站起,在下首並立。胡雪巖定睛凝視,一見了俞三婆婆的面,不免詫異,在他的想象中,俞三婆婆早年既有「英雄」的名聲,想來必是象山東婦女的那種剛健高大的體魄,誰知她生得又矮又小,而且百褶紅裙下,渾如無物,料想必是一雙三寸金蓮。這樣纖弱的一個婦人,怎能叫無數江湖好漢畏服?真正是人不可貌相了。
然而看到臉上,才知道她果有不凡之處。那張臉皺得象橘皮一樣,口中牙齒大概掉完了,癟得很厲害,但是一雙眼睛,依然十分靈活,顧盼有神,視線轉到客人身上,她側臉問七姑奶奶∶『哪位是你的小爺叔?』
『個子高的那位。』
胡雪巖便踏上一上,『我是胡雪巖!』他說,『特地來給三婆婆請安。』
『哎呀!這話折煞我了。胡老爺你千萬不要這樣說。』
『三婆婆!』七姑奶奶說,『小爺叔跟師叔一輩,你請坐下來,好讓小爺叔跟裘老爺行禮。』
『喔,還有裘老爺,更不敢當了!』
謙之又謙,讓之又讓,俞三婆婆只肯站在椅子旁邊,受了兩位『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