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還有裘老爺,更不敢當了!』
謙之又謙,讓之又讓,俞三婆婆只肯站在椅子旁邊,受了兩位『大老爺』
的頭,由他的孫子,磕頭還禮。
『兩位老世叔,請換了便衣,後面坐吧!』
於是俞三婆婆仍舊由七姑奶奶攙著,先回了進去,胡雪巖和裘豐言換去袍褂,在俞少武陪同之下,接到二廳款待,八個乾溼果盤,銀託了的蓋碗茶,排場相當講究。
『真正不敢當!胡老爺、裘老爺這麼隆重的禮數,又賞了那麼貴重的東西,叫我老婆子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俞三婆婆說到這裡,又轉臉對七姑奶奶說,『我的耳朵不好,回頭兩位有什麼吩咐,你替我仔細聽著!』
這就顯得俞三婆婆是個角色了!她明朗耳聰目明,卻偏這樣子交代,為的是留下一個退步,等胡雪巖有所幹求而無法辦到時,便好裝聾作啞,得有
閃轉騰挪的餘地。
因為如此,胡雪巖越發不敢大意,要盲不煩地敘明來意,一方面表示不願使松江漕幫為難,開脫了老太爺的窘境,一方面又表示不願請兵護運,怕跟俞武成發生衝突,傷了江湖的義氣。
這番話真如俗語所說『 綿裡針』,表面極軟,骨子裡大有講究。俞三婆婆到底老於江湖,熟悉世面,聽胡雪巖說到『不願請兵護運』這句話,暗地裡著實吃驚。話中等於指責俞武成搶劫軍械,這是比強盜還重的罪名,認起真來,滅門有餘。
『胡老爺,裘老爺!』俞三婆婆裝出氣得不得了的樣子,『我這個兒子,真正無法無天!活到六十多,實在還不及我這個孫子懂事。兩位看我老婆子的面上,千萬不必生氣,等我找了他來問。』她回頭拄一拄柺杖,厲聲吩咐俞少武∶『趕快多派人,把你那個糊塗老子找回來!』
不管她是真的動氣,還是有意做作,來客都大感不安,『三婆婆!』胡雪巖急忙相勸,『這件事怪不得俞大哥!我們也是道聽途說,事情還不知道真假,我想俞大哥亦不至於敵友不分。我們的來意,是想請三婆婆做主,就算沒有這回事,少不得也要仰仗俞大哥的威名,保一保我們。』
聽得這一說,俞三婆婆的臉色和緩了,轉眼對七姑奶奶說∶『這倒還罷了!我想你師叔也不至於這麼糊塗!』略停一下,她又對客人說道∶『既承兩位看得起我,武成理當效勞。他心直口快,外面得罪的人多,每每有人造他的謠言,虧得兩位賢明,決不會誤聽人言。事情好辦,請兩位在蘇州玩個兩三日,我一定叫兩位高高興興回杭州。』
胡雪巖將她的話,一字一句,聽得明明白白,心裡著實佩服俞三婆婆,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將俞武成意圖劫械的一行罪嫌,洗刷掉了。話是從自己口裡說出去的∶『道聽途說』、『不知真假』,即使將來翻臉,要想改口,已是不能。真正薑是老的辣!自己竟糊里糊塗被她騙了一句話去、可以說是這一年多一帆風順的境遇中,唯一的一次栽跟斗。然而,這個跟斗栽得不能不服輸。
『多謝三婆婆,我們不敢打攪了。靜聽好音!』胡雪巖站起身說∶『不過,我們還有句話,實在想交一交俞大哥。等他來了,務必請三婆婆派人給我們個信,我們好當面跟俞大哥解釋。』
『都是好朋友,一切心照,何用解釋?』俞三婆婆說,『兩位抬舉武成,我們母子祖孫三代都是感激的。等武成一回來,我馬上叫他給兩位去請安。』
這幾句交代,漂亮之至。胡雪巖和裘豐言,心滿意足,但要告辭,卻被留住了。
『無論如何,要讓我們租孫,盡一點意思,吃了便飯再請回去!』俞三婆婆又說∶『看見兩位,我倒想起有件心事,還要重託。』
俞三婆婆的話,其實是留客的託詞。筵席是早就預備好的,俞家還請了陪客,有些是俞少武的同僚,有些是俞武成的師兄弟。不管是何身分,對胡、裘二人的禮數,都極恭敬。好在胡雪巖長於詞令,裘豐言為人風趣,所以很快地都消除了拘束的感覺,快談豪飲,頗為酣暢。
酒到一半,俞少武告個罪,回到二廳,那裡也有一桌豐盛筵席,是俞三婆婆親自做主人,款待芙蓉和七姑奶奶。這一桌就不如外面那樣輕鬆自如了,主要的原因是,芙蓉被奉為首席,深感不安,過於矜持。
俞少武一進來,先敬堂客的酒。照官稱叫芙蓉是『胡姨太太』,他也學
了京裡的規矩,將『姨』字念成『亦』子,表示『亦是一位太太』。
敬了『胡亦太太』,再敬七姑奶奶,她跟俞少武是青梅竹馬之交,一個叫『七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