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薦他成為新貴。是不是這樣的打算?』
『一點不錯。』
『那末後來呢?』古應春很感興趣地問∶『怎麼說是成了生死不解的冤家?』
『就為李中堂不是東西,出賣朋友。耿精忠垮臺,朝廷收復福建,要辦叛逆的罪;李中堂自己得意了,竟不替他洗刷。害得陳翰林充軍到關外。』胡雪巖說,『我現在仿照他們的辦法,但願那批人很識相,我替他們留下的這條洗刷的路子,將來一定有用。』『對!小爺叔的意思,我完全懂了;這道公事我連夜替你預備起來。』
『不忙。明天動筆也不遲。』胡雪巖說,『我還有件事要先跟你商量。』
這件事是為王有齡身後打算,自不外名利兩字。王有齡的宦囊雖不太豐,卻決不能說是一清如水∶『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許多收入象徵糧的『羨餘』;漕糧折實,碎角子熔鑄為五十兩銀子一個的『官寶』,照例要加收的『火耗』,在雍正年間就已『化暗為明』,明定為地方官的『養廉銀』。此外『三節兩壽』——過年、端午、中秋三節;本人及太太的兩個生日,屬員必有饋敬,而且數目亦大致有定規,這都是朝廷所許的收入。
王有齡的積蓄,當然是交給胡雪巖營運;他現在要跟古應春商議的,就因為經手的款子,要有個交代。『他們說王雪公有錢在我手裡,這是當然的。我跟死者的交情,當然也不會「起黑心」。不過,』說到這裡,他有點煩躁,『這樣的局面,放出去的款子;擺下去的本錢,一時哪裡去回籠?真教我不好交代。』這確是極為難的事。古應春的想法比胡雪巖還要深,王有齡已經殉節,遺屬不少,眼前居家度日,將來男婚女嫁,不但在在要錢,而且有了錢也不能坐吃山空。所以,他說∶『你還不能只顧眼前的交代,要替王家籌個久長之計才好。』『這倒沒有什麼好籌劃的,反正只要胡雪巖一家有飯吃;決不會讓王家吃粥,我愁的是眼前!』胡雪巖說∶『王雪公跟我的交情,可以說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在天之靈,一定會諒解我的處境。不過王太太或者不曉得我的心,他家的親友更加隔膜,只知道有錢在我這裡,不知道這筆錢一時收不回來。現在外頭既有這樣的閒話,我如果不能拿白花花的現銀子捧出來,人家只當我欺侮孤兒寡婦。這個名聲,你想想,我怎麼吃得消?』
古應春覺得這個看法不錯,他也是熟透人情世故的人,心裡又有進一步的想法∶如果胡雪巖將王有齡名下的款子,如數交付,王家自然信任他,繼續託他營運,手裡仍可活動。否則,王家反倒有些不大放心,會要求收回。既然如此,就樂得做得漂亮些。
麻煩的是,杭州一陷,上海的生意又一時不能抽本,無法做得『漂亮』。那就要靠大家幫忙了。
『小爺叔,』他問∶『王雪公有多少款子在你手裡?』『王太太手裡有帳的,大概有十萬;另外還有兩萬在雲南,不知道王太太知道不知道。』『那就奇怪了。怎麼在雲南會有兩萬銀子?』
『是這樣子的,』胡雪巖說,『咸豐六年冬天,何根雲交卸浙江巡撫,王雪公在浙江的官,也沒有什麼做頭了;事先安排,調補雲南糧道。我替他先匯了兩萬銀子到雲南。後來何根雲調升兩江,王雪公自然跟到江蘇;雲南的兩萬銀子始終未動,存在昆明錢莊是生息。王雪公始終不忘雲南,生前跟我說過,有機會很想做一任雲南巡撫;能做到雲貴總督,當然更好。這兩萬銀子在雲南遲早有用處,不必去動它。現在,當然再也用不著了!』說到這裡,胡雪巖又生感觸,泫然欲涕。
等他拭一拭眼睛,擤一擤鼻子,情緒略略平伏,古應春便接著話題順∶『款子放在錢莊裡,總有摺子;摺子在誰手裡?』『麻煩就在這裡。摺子是有一個,我交了給王雪公;大概是他弄掉了,也記不起這回事,反來問我。這原是無所謂的事;跟他們再補一個就是。後來事多,一直擱著未辦;如今人已過世,倒麻煩了,只怕對方不肯承認。』『你是原經手。』古應春說,『似乎跟王雪公在世還是故世,不生關係。不過,錢莊的規矩,我也不大懂,不知道麻煩何在?』
『錢莊第一講信用;第二講關係;第三才講交情。雲南這家同業,信用並不見得好;交情也談不上;唯一講得上的,就是關係。王雪公在日,現任的巡撫,雲南方面說得上話;我自己呢,阜康在上海的生意不算大,浙江已經坐第一把交椅,雲南有協餉之類的公款往來,我可以照應他們,論生意上的關係也夠。不過,現在不同了,他們未見得再肯買帳。』這番分析,極其透徹。古應春聽入心頭,亦頗有感慨;如今做生意要想發展,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