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小張趕緊代為解釋,『這是蔣方伯派來的差官;綠呢大轎是蔣方伯自己用的,特為來伺候。』『是!』那名武巡捕開啟拜匣,將蔣益澧的一份名帖與一份請柬遞了上來,『敝上派我來伺候胡大人;特為交代,本來要親自來迎接,只為有幾件緊要公事,立等結果,分不開身。敝上又說∶』請胡大人一到就會個面,有好些事等著商量。『這一說胡雪巖明白了,小張所說的』訊息『,是指他奉委為善後局總辦一事;大家如此殷切盼望,以及蔣益澧立等會面,當然是因為』萬事莫如賑濟急『,一切善後事宜,都待他來作了決定,方能動手興辦。
領會及此,他覺得不宜先跟蔣益澧見面。但此刻的蔣益澧。『等於一省長官,這樣殷勤相待,如果不領他的情,是件很失禮的事;必得找一個很好的藉口才能敷衍得過去。他的心思很快,下馬之頃,已想好一套說詞,』拜煩回覆貴上,『他說∶』我也急於要進見,有好些公事請示。不過,這幾天來回奔波,身上髒得不成樣子;這樣子去見長官,太不恭敬。等我稍為抹一抹身子,換一套乾淨衣服,馬上就去。貴上的綠呢大轎,不是我該坐的;不過卻之不恭,請你關照轎班,空轎子跟著我去好了。『於是先到張家暫息,將善後應辦的大事,以及要求蔣益澧支援的事項,寫了個大概,方始應約赴宴。
相見歡然,蔣益澧當面遞了委札;胡雪巖便從身上掏出一張紙來,遞了過去,上面寫的是∶『善後急要事項』,一共七條∶第一、掩埋屍體,限半個月完竣。大兵之後大疫,此不僅為安亡魂,亦防疫癘。
第二、辦理施粥,以半年為期。公家撥給米糧,交地方公正紳士監督辦理。
第三、凡糧食、衣著、磚瓦、木料等民生必需品類,招商販運,免除厘稅,以廣招徠。
第四、訪查殉難忠烈,採訪事蹟,奏請建立昭忠祠。
第五、賊營拔出婦女,訪查其家,派妥人送回。
第六、春耕關乎今年秋冬生計,應盡全力籌辦。第七、恢復書院,優待士子。
『應該,應該!』蔣益澧說,『我無不同意。至於要人,或者要下委札,動公事,請雪翁告訴我,只要力之所及,一定如命。』『多謝薌翁成全浙江百姓。不過眼前有件事,無論如何要請薌翁格外支援。』胡雪巖率直說道∶『弟兄們的紀律一定要維持。』
蔣益澧臉一紅,他也知道他部下的紀律不好;不過,他亦有所辯解∶『說實話,弟兄們亦是餓得久了——。』『薌翁,』胡雪巖打斷他的話說,『餉,我負責;軍紀,請薌翁負責。』蔣益澧心想,胡雪巖現在直接可以見左宗棠,而且據說言聽計從;倘或拿此事跟上面一說,再交下來,面子就不好看了。既然如此,不如自己下決心來辦。
於是他決定了兩個辦法∶一是出告示重申軍紀,違者就地正法;二是他從第二天開始,整天坐鎮杭州城中心的官巷口,親自執行軍法。
這一來,紀律果然好得多了。善後事宜,亦就比較容易著手;只是苦了胡雪巖,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身上掉了好幾斤的肉,不過始終精神奕奕,毫無倦容。
左宗棠是三月初二到省城的;一下了轎,約見的第一個人就是胡雪巖。
『慘得很!』左宗棠臉上很少有那樣沮喪的顏色,『軍興以來,我也到過好些地方;從沒有見過杭州這樣子遭劫的!以前杭州有多少人?』
『八十一萬。』胡雪巖答說。
『現在呢?』
『七萬多。』
『七萬多?』左宗棠嗟嘆著;忽然抬眼問道∶『雪翁,不說八萬,不說六萬,獨說七萬多;請問何所據而云然?』『這是大概的估計。不過,亦不是空口瞎說。』胡雪巖答道∶『是從各處施粥廠、平糶處發出的「籌子」算出來的。』『好極!』左示棠大為嘉許,『雪翁真正才大心細。照你看,現在辦善後,當務之急是哪幾樣?』
『當務之急,自然是振興市面;市面要興旺,全靠有人肯來做生意;做生意的人膽子小,如果大人有辦法讓他們放心大膽地到杭州來,市面就會浴量,百姓有了生路,公家的厘金稅收,亦會增加。於公於私,都有莫大的好處。』『這無非在整飭紀律四個字,格外下功夫,你叫商人不要怕,儘管到杭州來做生意。如果吃了虧,準他們直接到我衙門來投訴;我一定嚴辦。』『有大人這句話,他們就敢來了。』胡雪巖又問,『善後事宜,千頭萬緒,包羅太廣;目前以賑撫為主,善後局是否可以改為賑撫局。』『不錯!這個意見很好。』左宗棠隨即下條子照辦;一切如舊,只是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