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站在莊園門口,一動不動的看著滾滾濃煙中的夜茗山莊。
“沒事,澤芝帶他們去開荷塘的水閘了,火繞不過竹林那邊,花種也都在後院地窖裡頭儲藏著,現在是淡季,不影響什麼,你沒事就好,剛才我們以為他們要殺人,那才擔心。”說話的,是身著錦衣的牡丹花侍鹿韭,四大花侍中,她性格算是最沉靜的了。
這荷花塘水底埋藏的水閘,本來就是一道機關,既可以禦敵,也可以滅火。
四百年來,她莊子什麼樣的天災沒有經歷過,建了毀,毀了建,人俱安好,花種無損,便動不了她的根基。
只是這一次,卻不是那天災。
“不能白白讓他們燒了。”弄影低聲道。
“我們也燒回去。”小懷撲進弄影懷裡,哇哇大哭。
“他們窮得很,卻也沒什麼可燒的。”弄影想了想隱谷高臺那裡的一張石桌一條石椅,便迅速否決了小懷的議案。
山莊的荷塘連著揚江的支流,水底的水閘一開,塘水便衝了出來,沿著原本就設計好的隱蔽水道,如一張網一樣在莊子裡鋪開,火勢被水網阻擋,便圍困於莊子的前半部分,只待到將那可燒之物全都燒盡之後,便也將自行慢慢熄滅。
火光在夜間傳得極遠,周邊幾處農莊上的莊民們都拎了木桶紛紛趕來。
只是那最近的莊子也有七八里的距離,到得夜茗山莊前,看著那熊熊大火,便知已無法挽救。
“不小心走火了,唔,秋高物燥,防火防盜防歹人。”弄影被燻黑的臉上帶著幾絲微笑,對前來救火的莊民們說道。
這附近的莊子,跟夜茗山莊,關係都是極好,鄉下人歷來淳樸,見夜茗山莊遭此大難,便紛紛騰出地方,將那莊子中的人接去住。
夜茗山莊佔地頗大,就算水網護住了後半部,那前半部,卻也整整燒了個一天一夜。
夜茗山莊不小心走火被毀的事情,便順著揚江,在周邊幾個市鎮迅速傳開,只是這山莊,終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除了菊花的價格又漲了以外,倒也沒有別的影響。
那夜茗山莊的人,都是善於應變的,雖遭此變故,卻也不曾消沉,當下重建是大事,梅笑雪跟凌雲便去李家莊找那木匠,寒劍節華則去張家店找那泥瓦匠,花侍們去十里鋪找那裁縫,陸先生更是算盤撥個不停。
這所有的人都忙開了,就連小懷,也騎著黑妞,四處去尋他那莊子上趁亂逃逸的幾匹騾馬——幸好那黑妞,是見慣了世面的,對此騷亂,卻也不曾走遠。
唯一無所事事的,便是那第十七任莊主鄢弄影。
這場禍事,終究是因她而起,見連累了眾人,心中甚是過意不去,對那夜雨閣主人的怨恨,又平添了幾份。
第三日早,弄影算得那莊子,也燒得差不多了,惦記著地窖裡花種跟花棚裡的秧苗,不曉得那水網,護住了多少,便獨自一人,離了李家莊,朝自家莊園走去。
一路上,仍可見隨風飄來的殘灰餘燼,一片一片的,或掛樹梢,或飄路旁。
她終於到得莊園前,卻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片殘礫便是夜茗山莊,那大門跟外牆已經坍塌,一地燒黑了的枯枝碎瓦,有的餘燼未熄,還帶著點點火星。
弄影便踏著地上的灰燼,緩緩向前走去,這曾是門房,這曾是茶室,這曾是涼亭,她緩緩的走著,心中默默唸叨。
曾經一處處奼紫嫣紅的庭院,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走著走著,但覺腳下溼漉漉的,原來已經到了水網的範圍內,地上一灘灘的積水,混著菸灰,黑乎乎的一片。
幸得水網的保護,後院基本保留了下來,她莊子重要的地方,培育花苗的大棚,藏花種的地窖,還有那四百年來歷任莊主藏書的書院,她自己住的小樓,都沒有被殃及。
她心中鬆了口氣,因無法越過水網,便折了回來,向西繞去。
這前院,卻已經寸瓦不留,她幼時玩耍過的庭院,讀書寫字的樓臺,蕩過鞦韆的老樹,已經找不到一點痕跡。
她輕輕踏著地上的瓦礫,小心不要被腳下雜物絆倒,突然,她在一所殘垣斷壁前站立了下來,看了半會,便自言自語道“幸好陸先生沒有給寒劍換屋頂的瓦,要不就虧了。”這堆廢墟,卻是蘭君寒劍的住所。
她越想越覺得好笑,於是就笑了起來——笑到後來,腰都直不起來了,眼淚也笑了出來。
突然,她止住了笑聲,直起了身子,向前跑了幾步,來到了一株被燒黑了的槐樹跟前。
大樹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