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延儒臉上原本是一團和氣喜色,但聽到俞國振說出來的話,他的鬚髮頓時炸了起來,倒不是憤怒,而是吃驚!
“什麼?”
“張天如死了,三日前死在金陵,死因說是暴卒。但也有人說……是與吳昌時一起飲酒之後突亡。”
周延儒愣愣地看著俞國振,俞國振說的話,他根本不相信!
“俞……南海伯,你……你……”
“不是我做的,張天如此人。志氣大,手段卻弱,又沾沾自喜愛好賣弄,若無權無勢,尚可保一世平安,可若是權勢在望。必受人妒……周閣老懷疑是我做的,但我卻懷疑是周閣老做的呢。”…;
“這如何可能,天如是我的學生,他又對我襄助良多,我如何、我如何……”
周延儒說到這,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病中的俞國振,在這一剎那流露出極強的殺意!
“張天如在送周閣老動身之前,曾經遞給過周閣老一本小冊子吧。”俞國振見周延儒不開口了,這才慢慢道:“那小冊子,是否能借我一觀?”
“若……老朽說不能呢?”
“周閣老說不能,那俞某就不看了。”俞國振笑道:“不看俞某也知道,在張天如擬的冊子中,俞某定然在其中一份名列第一。”
周延儒嘴唇蠕動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張天如想必也對周閣老說過,我為萬時華謀得昌江縣令之職,我與張天如有約,昌江一地,朝廷三年之內不聞不問——此話他轉述給周閣老了吧?”
“確有此事。”
“張天如雖死,我這個約定還有效,只要此約有效,周閣老這三年太平閣老,我俞某還能保證,自然,除非建虜或者流寇又鬧事——對了,說到流寇,方才接到訊息,獻賊又在谷城反了。”
“嘶!”周延儒倒吸了。冷氣。
“另外,黃臺吉之死,多有疑慮,我猜想乃是多爾袞、阿巴泰等人聯手除之,對外稱是因為豪格之死而心慟氣絕——多爾袞怕是要執掌建虜大權了。多爾袞年輕,其餘必難安穩,為此,他少不得又要侵擾大明,京畿一帶的防務,還請周閣老多多留心。”
周延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俞某有恙在身,就不多留閣老,免得病氣傳染。老牛,替我送閣老。”
周延儒就這般又被打發走,他回到船上,還有些失魂落魄,袖中籠著的一個小冊子跌在地上,被幕僚拾起,他才拍著腦袋道:“死得好,死得好!”
“閣老說誰死得好?”
“張溥,張天如,他竟然要我對付這樣的人物……這般人物,就是張太嶽再世,也未必對付得住!”他一邊說,一邊翻開了那小冊子,在小冊子兩面,都寫著密密的人名,一面為紅,一面為黑。周延儒指著紅的那面:“這是要我提拔的人,黑的則是要我殺死貶斥的人——南海伯就在黑榜第一位,哈哈……竟然要我對付南海伯!”
周延儒沙啞地笑了兩聲,他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崇禎要對付俞國振,他也一定要裝聾作啞,對此事不去過問!
四八三、死者死矣生者生(三)
俞國振自運河抵達金陵,已經是春暖花開的三月,他的身體早好了,望著越來越近的金陵城,他心中想的不再是華夏的前途命運,而是留在金陵城中的柳如是。
對柳如是,俞國振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他負柳如是甚多。
但同時,他又有幾分驕傲,如今柳如是名滿天下,聲望之大,便是以前她所崇敬的那些才子們見了她,都是恭敬地稱一聲“柳先生”,這其中,又凝聚了他多少的心血!
因此,下了船之後,他沒有多耽擱,便徑直去了報館。
他身邊的人並不多,一百餘名虎衛,分乘三艘船而來,而且都做了普通人打扮,看上去就是一位豪商,倒不虞驚動地方的官府——現在俞國振行動時已經相當小心,絕不會獨自外出了。
報館之中,顧絳已經能獨當一面,因此這幾天柳如是倒是較閒,她閒著的時候,也會做點女紅什麼的,用於消遣,俞國振到時,她便坐在玻璃窗前,慢慢捻線。
使女見到俞國振,自然不會稟報,便悄悄地退了下去,而俞國振悄然從背後一把抱住柳如是時,柳如是驚呼了一聲,然後揮針便要紮下去。
“是我。”
“啊呀!”
柳如是啊了一聲,收手已經有些晚了,針紮在俞國振手上,俞國振嘶地吸了口氣:“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