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是何居心,還是不是共產黨員,集體的時候不養豬,單幹的時候養豬?
林阿杰被罵得哭了起來,戴潔天心情異常沉重。因為村幹部面臨著越來越大的壓力,他為包產到戶的前途擔憂。此時,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一些同情他的人說:“你先天不足(指戴潔天出身不好),試驗成功不屬於你,失敗卻是罪有應得,你又何必以天下為己任?”
作為基點鄉的燎原社幹部,以前去鄉里區裡開會都是坐在前排,大家都很羨慕他們。現在不行了,開會的時候他們坐在燈光很暗的地方,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誰都怕別人那種彷彿自己身上帶著致命病毒的異樣眼神。所以燎原社幹部一接到開會通知就害怕,開會坐門口,不等散會就先走。
後來,在一位省委領導視察前,縣委佈置每一個機關幹部一個晚上必須寫三張大字報來揭發包產到戶,一夜之間,滿城盡是大字報,空氣肅殺。一面牆上有關於戴潔天的一幅漫畫:一個青面獠牙,頭上長角,披著虎皮,後露狼尾,手持利劍的怪物,樣子非常可怕。許多人說他是混進溫州革命隊伍裡頭的反革命。
有一位幹部也寫大字報,卻秉筆直言,認為包產到戶不該算戴潔天一個人的賬。結果捅了馬蜂窩,許多大字報大罵這位幹部是戴潔天的干將,是馬前卒,整得那位幹部十分狼狽,以後再沒有人敢為戴潔天說話。
省委領導到了永嘉一看,大為震驚,指示嚴厲處理。縣裡組織人開會批判戴潔天,質問他為什麼要違反毛主席的指示,分田單幹。之後又大挖他的歷史問題,要他交代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綱領、計劃、步驟、集團。
然而,戴潔天有溫州人的倔強,他認為自己沒錯,建立責任制是解決當時農村問題的正確途徑。他一遍遍地在心中闇誦著林則徐的名言:“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他相信黨和人民會“實事求是最終了解我”。人無私便無畏,於是他的態度在某些有心人的眼中便成了“麻木不仁”或者“頑固不化”。
其實,1956年試驗包產到戶的除了永嘉外,還有安徽蕪湖、四川江津等地。但是在一個縣範圍內進行如此有組織、有計劃、成系統的試驗,並形成一系列的經驗和結論,實屬少見。那麼,與之相應,對燎原社包產到戶的處理之嚴厲也是少見的。
1957年10月13日,批判文章出現在《人民日報》上,這意味著燎原社的大膽嘗試走到了終點。戴潔天的人生命運也從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十年索道路,坐席未遐安(4)
對於這段歷程,戴潔天以憤懣的筆觸寫下了自己的心聲:十年索道路,坐席未遐安。眾矢集孤的,千錘鑄大冤!心瘁志難奪,身單膽未寒。夜闌望北斗,幾度擊欄杆。
忍將心血埋深土,為待他年人問津。
甘為蒼生受苦難,五十年後識斯人。
1958年的永嘉縣,許多人面臨著人生的抉擇,其中就有陳小梅——戴潔天的愛人。在嚴酷的風雨中,許多人面前都擺著兩種可以預見結局的選擇。陳小梅也是如此。
當時,永嘉縣劃為右派、反革命的幹部大概有100來人,基本上都離婚了。為了生存, “大難臨頭各自飛”似乎成了常態。作為“天”字號“大右派”、“反革命”的愛人,陳小梅面對著無形卻重逾泰山的壓力。單位領導旁敲側擊地對她說這種狀況很難維持下去,宣傳部長是一個女同志,追著問陳小梅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家裡的一些親戚也做她的工作,要她離婚,一來免得被生活的重擔和旁人歧視的眼神壓垮,二來也免得連累親朋。
陳小梅卻難以割捨早已融入血脈的情感。兩人初相見彷彿就在昨天,相識、相知、相愛的一幕幕如電影般一遍遍地閃過她的腦海。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上天賜予的緣分。1954年,戴潔天是縣委派出的工作隊隊長,陳小梅剛滿21歲,是縣裡的文化幹部。兩人就是在燎原社初相識。
初相見便是###。50多年後,一說起這段往事,戴潔天的第一個記憶還是陳小梅的兩條大辮子,一直垂到腰間。其實,陳小梅的外號就叫“長辮子”。當時的陳小梅天真、活潑。她早在見到戴潔天之前,就知道他是永嘉縣唯一的大學生,而且有下筆成章的才名。陳小梅一見之後,深為折服,於是郎才女貌的故事自自然然地發生了。
兩個年輕人相識在燎原,相愛在燎原,結婚也在燎原。如今,戴家還儲存著他們那張結婚照,黑白照片上有歲月賦予的無盡滄桑,照片上書生意氣的年輕人和長辮子的姑娘卻分外青春、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