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是宮燈的影子。另一個宮女說。你們都是瞎眼蠢貨,你們沒看見這些白色小鬼在我腿上蹦蹦跳跳嗎?我掙扎著跳下床榻,我說,你們快把覺空找來,快讓他把這些白色小鬼全部趕走。
陛下,覺空師傅今日已經離宮了。宮女們戰戰兢兢地回答,她們仍然對床榻上的白色小鬼視而不見。我恍然清醒過來。我想起這個雨夜僧人覺空已經跋涉在去莞國苦竹寺的路上了,他不會再為我驅趕嚇人的鬼魅。覺空已走,燮國的災難就要降臨了。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老瘋子孫信的那類古怪的讖語。我覺得悲憤交加,周圍宮女們睏倦而茫然的臉使我厭煩,我搶過了宮女手中的那隻便壺,用力擲在地上。陶瓷迸裂的響聲在雨夜裡異常清脆,宮女們嚇得一齊跪了下來。便壺碎了,燮國的災難就要降臨了。我摹仿老瘋子孫信的聲調對宮女們說,我看見了白色小鬼,燮國的災難就要降臨了。為了躲避床榻上的白色小鬼的侵擾,我破例讓兩名宮女睡在我的兩側,另外兩名宮女則在榻下撫琴輕唱,當白色小鬼慢慢逃遁後,庭院裡的雨聲也消失了。廊簷滴水無力地落在芭蕉葉上。我聞到宮女們身上脂粉的香味,同時也聞到了窗欄外植物和秋蟲腐爛死亡的酸臭,這是大燮宮亙古未變的氣息。這是我最初的帝王生涯中的一個夜晚。初次遺精是在另一個怪夢中發生的。我夢見了冷宮中的黛糧,夢見她懷抱琵琶坐在菊花叢中輕歌曼唱,黛糧就這樣平舉著雙手輕移蓮步,琵琶挎在她的肩上,輕輕撞擊著半裸的白雪般的腰臀。黛娘滿面春暉,一抹笑意妖冶而放蕩,我對她喊,黛娘,不准你那樣笑。但黛娘笑得更加豔媚使我感到窒息。我又對她喊,黛娘,不准你靠近我。但黛孃的手仍然固執地伸過來,那隻失去了手指的麵餅形狀的手滴著血,放肆而又溫柔,它觸控了我的神聖的下體,一如手指與琵琶六絃的接觸,我聽見了一種來自天穹之外的音樂,我的身體為之劇烈地顫抖。我還記得自己發出了一聲驚駭而快樂的呻吟。早晨起來我自己動手換下了溼漉漉的中褲兒,我看著上面的汙跡問榻下的宮女,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宮女們都盯著我手裡的褲兒笑而不答,一個年老的宮女搶先接了過去,她說,恭喜陛下了,這是陛下的子子孫孫。我看見她用一隻銅盤託著我的中褲急匆匆地退下,我喊道別急著去洗,我還沒細看是什麼東西呢。宮女止步回答說,我去稟告皇甫老夫人,這是老夫人吩咐的。活見鬼,什麼都要稟告老夫人。我發了一句牢騷,看見宮女們已經抬來了一盆浸著香草的熱水,她們讓我沐浴,我卻伏在床榻上不想動彈,我在想夜來的夢是怎麼回事,夢裡的黛娘又是怎麼回事。我沒有想明白,既然想不明白我就不再去想了。從宮女們羞澀而喜悅的表情來判斷,這似乎是件喜事。她們也許可以去皇甫夫人那裡邀功領賞了,這些賤婢們很快樂可我自己卻不快樂。
我一點也不快樂。皇甫夫人以八名宦官替代八名宮女來服侍我的起居。她以一種不容商量的語氣告訴我,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些宮女一定要離開清修堂了。她說歷代大燮君主都一樣,一俟發身成人,就由宦官替代宮女伺候起居,這是宮裡的規矩。皇甫夫人這麼說我就沒有辦法了,我在清修堂與八名宮女揮淚告別,看見她們一個個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我心裡很難過,一時卻想不起補償的辦法。有一個宮女說,陛下,我以後不容易見到你了,你今天開恩讓我摸摸你吧。我點了點頭,摸吧,你想摸哪兒呢?那個宮女猶猶豫豫地說,就讓我摸摸陛下的腳趾吧,讓我能永生永世蒙受陛下的福廕。我很爽快地脫掉了鞋襪,將雙足高高地翹起來,那個宮女半跪著滿含熱淚地撫摸我的腳趾,另外七名宮女緊跟在她的後面。這個獨特的儀式持續重複了很長時間,甚至有一個宮女在我腳背上偷偷親了一下,惹得我咯咯笑起來。我問她,你不怕我的腳髒嗎?她嗚咽著回答,陛下的腳不會髒的,陛下的腳比奴婢的嘴更乾淨。新來清修堂的八名宦官是由母后孟夫人精心挑選的。她挑選的宦官大致都長得眉目清秀,而且幾乎都來自她的老家採石縣。我說過我自小討厭閹宦,所以他們前來叩見時我採取了橫眉冷對的方法。後來我就讓他們在堂下玩各式各樣的遊戲,還讓他們跳格子。我想看看他們之中誰玩得更好一些,結果不出所料,他們玩了一會兒就玩不下去了,氣喘吁吁或者大汗淋漓的樣子令人發笑。只有那個最為年幼的孩子玩得很快活,他在跳格子的時候跳出了許多我不知道的花樣。我注意到他的容貌像女孩子般的秀氣逼人,他跳躍的姿態也顯得輕盈活潑,充滿了那種我所陌生的民間風格。後來我就把他叫到了我面前。你叫什麼名字?燕郎,我的奶名叫鎖兒,我的學名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