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2 / 4)

小說:大江大海1949 作者:緣圓

府到處殺造反的人。刑場就挑在沈從文常逃學玩水的河灘上。每天殺一百個人左右,看熱鬧的大概有三十個。抓來殺頭的,基本上都是無辜農民,後來殺的實在太多了,就把犯人趕到天王廟大殿前,擲筊。順筊開釋,陰筊殺頭。該死的農民,自動走向左邊去排隊,該活的,走向右邊。沒有人抱怨。

調皮的孩子每天到河灘上去看砍頭,一二三四屈指數屍體,要不然就興高采烈地跟著犯人到廟前看擲筊。人頭砍下之後,地上一灘血,那看熱鬧的大人們,欣賞殺頭之後,品頭論足一番,還要前去用腳踢踢那屍體,踹踹他肚子,最後覺得玩夠了,無聊了,便散開去。

一九一八年,十六歲的沈從文已經從軍,跟著地方部隊去“清鄉”。“清鄉”就是去鄉下搜尋所謂的各路“土匪”。一到,成群的農民就被繩子捆了來,先打一頓皮開肉綻的板子,再加一頓呻吟慘叫的夾棍;酷刑之下,超過半數的人畫了供,第二天利落地推出去砍頭。

沈從文在一年多一點的時間裡,看了七百個人頭噴血落地。前兩年,地方道尹已經殺了兩千多人,一九一七年的黔軍司令,又殺了三千人。現在輪到沈從文的衛隊,“前後不過殺一千人罷了”!

水災、旱災、大饑荒,加上連年的兵災,人民成群外出逃難。中國廣闊的大地上,路在山與山間迴轉,路上,全是移動的難民,倒在路旁的屍體,綿延數里。

這回來衡山之前,我以為,一九四九年是如何慘烈、如何特殊的年代,翻開縣誌,燈下夜讀,每一個字都在呼喊,我才知道,啊,一九四九年,多麼普通的一年啊!

我和應揚坐在湘江的一葉小船上,老船伕把篙放下來,讓船在湘江的水上自由漫蕩。

10,扛著鋤頭聽演講

來到湘江畔一個寂寥的渡口。

剛好是黃昏,江面上開始起霧,薄薄的陽光融進霧氣,一種朦朧的溫柔色調使對岸的民居映在水色天色裡,一片空靈。

一千年前,大學者朱熹和張栻就是在這條大江的一個渡口上岸,“朱張會講”的訊息轟動士林,使得湘江畔“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涸”。

也是在這條大江的一個渡口,二十三歲的長沙師範學生毛澤東,在一九一六年的夏天,和好友蕭瑜用一把雨傘挑著一個小包袱,故意不帶錢,用“叫化子”的方式步行千里去認識自己的土地,去鍛鍊自己。想想,這不就是民國初年版的“嘻皮”(hitchhiking)走天下嗎?兩人又哄騙又耍賴地讓船伕渡他們過江。

徒步到了益陽,家鄉的農民情狀,蕭瑜記錄下來:

毛澤東和我上了船,但覺河水暴漲高與天齊。整個景色全然改觀,無數房屋、樹木給淹沒了,在洶湧的洪水中僅能見到樹梢和屋頂。船上擠滿了人,哭聲震天,母親呼叫兒女,兒女哭叫父母。

毛澤東對農民的苦難,是不陌生的。

步行千里之後,兩人的衣服和草鞋都破爛不堪了,分手時,毛澤東急著回家,因為父母“給我做了兩雙鞋子,他們一定在等著我哩。”

三十二歲那一年,一九二五年,毛澤東對著湘江的煙波浩渺,一揮而寫“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一九二六年二月,國民黨領袖汪精衛支援毛澤東出任新成立的國民黨農民運動委員會的委員,還兼任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所長;在毛的主導下,講習所開始到各個鄉村去鼓動農民,成立“農民協會”,教導窮人起來鬥爭地主和富人,隨著國民黨的北伐軍佔領湖南,湖南的農民運動如野火騰空,一下燃燒開來。

長沙的孩子在巷子裡玩的時候,稚嫩的童音唱的歌是“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這首歌,六十年後的孩子也會哼,只是歌詞不同,他們唱的是“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我和應揚坐在湘江的一葉小船上,老船伕把篙放下來,讓船在湘江的水上自由漫蕩。

“爸爸的自傳說,”我問應揚,“他七、八歲的時候,常常跟著他媽到處跑,去聽演講、參加群眾聚會什麼的,還說,他媽到過上海紗廠做工。”

脫下鞋襪,把腳伸進湘江水中,涼涼的,我想跟應揚求證的事很多。“祖母那麼一個湖南的農村婦女,又不識字,怎麼會去聽演講?怎麼有能力在一九二七年從衡山這種鄉下跑到上海紗廠去做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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