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優馬上表示要的,然後還坐正了身子,目視攝像機的鏡頭,問我:“我就看著它說嗎,還是看你?”
我說:“你要直接向她們告別的話就看鏡頭,這樣她們就能感覺你是衝她們在說。”
優優就衝著鏡頭,開始一絲不苟地和她的親人及朋友,—一告別。她的聲音始而平靜,繼而哽咽,繼而哭泣,繼而又被壓住,直到把話說完。
先說的當然是她大姐。
“大姐,我要走了……現在,我真想你。我真想還像小時候那樣,你帶著我玩,回家給我包餃子,晚上摟著我睡覺,睡覺前咱們聊天……大姐我真的想你……”這時優優的眼淚開始忍不住了,她的告別也被強烈的抽泣打亂,變得詞句不清,斷斷續續:“……大姐你多保重吧,我在陰間地府,會一直保佑你的。你好好治病,早點治好,平時千萬別生氣,也別想我……想我沒用……還傷身體。姐夫萬一有一天不管你了,你就去找阿菊,也許阿菊還能幫你……我會求阿菊幫你的。”
最後一句,優優嚥下抽噎,聲音的節奏,也強制著復原。接下來,她開始面對阿菊。
“阿菊,我要走了。我挺羨慕你的,你找了一個愛你疼你的男人,你的命好。我祝你今後一帆風順,生個大胖小子,好好跟人家過日子吧。萬一我大姐有什麼難處,你能幫千萬要幫。我知道你會幫的,憑咱們倆人的交情,你肯定會幫的,拜託你了阿菊,拜託你了阿菊!”
優優停頓下來,面對自己多年的好友,她似乎又有點想哭。我以為她說完了,剛要開口,不料優優又說起來。讓我大感意外的是,她下一個告別的物件,竟然是將她置於死地的姐夫。
“我再和我姐夫說兩句吧?”她說完看我,似是在徵求我的意見。我馬上點頭:“可以,你說吧。”
優優重新目視鏡頭,說道:“姐夫,我也跟你告個別吧。我不怨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就是你一定要把我大姐的病治好。一定要好好待我大姐。如果你真得了錢的話,你一定要帶著我大姐生活,千萬別把她甩了。你要把她甩了,我半夜三更會來找你!我燒成了灰也會來找你,我非讓你一世也不得安寧,你信麼!”
優優說到此處,再次轉頭看我,那意思是她說完了。我指指鏡頭,提醒她說:“要不要再和信誠也告個別呢?”
優優想了一下,終於轉臉對著鏡頭,遲疑著開口:“信誠,我現在才知道,你對我特別好。這些天我把咱們認識以後相處的那些事情,都重新想了一遍,我覺得你對我真好。其實我也想好好對你。就算按姜帆說的,這世上人與人,事與事,都是交易,那我也應該對你好,也應該一報還一報。可我做得不夠,你能原諒我嗎?我現在想改也沒機會了,和你也沒這個緣分了。我在這裡最後祝你保重身體,我祝你還能找到一個能照顧你,關心你,真心愛你,不圖你錢的女人,然後你們換個新的地方去住,好忘掉過去所有不好的事情,重新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我還祝你……就祝這麼多吧。”
優優說到最後,眼圈再次發紅,但沒有落淚。這與凌信誠的表現很不相同。事後我把優優對他這段臨終告別做成錄影帶給他看時,他看到一半便泣不成聲。他哭著說無論有多少證據擺在那裡,他怎麼也相信不了優優會殺乖乖,會那樣殘酷無情。
優優與信誠告別之後,原定的採訪時間差不多了,電視臺的幾個人也衝我點頭頷首‘,暗示所拍鏡頭已經夠用。我不知哪根神經動了一下,在最後時刻突然提到了周月。
“優優,你還想不想……對周月再說點什麼,或者和他也告個別呢?”
出乎我意料的是,優優馬上搖頭,果斷表示不了。但她拒絕的理由卻讓我心中一動,讓我意識到她在自己人生的終點,心中的愛人依然還是周月。
“我現在這個樣子,太難看了。”她說:“這頭髮是看守所的人給我剪的,太難看了。這衣服也很不合身。再說你看我現在多瘦,我太瘦了不好看的。”
優優說著,用帶著手銬的雙手,從桌子下面的不知哪個衣兜裡,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塊來,往我眼前一遞,說道:“我給周月寫了一封信的,本來想託這裡的民警給他帶去,今天正好你來,就託你帶吧。”見我猶疑著沒接,她又說:“我都跟這裡的民警說了,這信他們看過,他們都同意的。”
我抬眼看看優優身後的一位女警察,那女警察不但點頭並且出聲認可:“可以,這是給她一個朋友的信,你願意替她帶可以帶。”
於是我便把那紙塊接了。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