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顯示著凜然巍然的權威。而我,不過是一個朝向人類詩歌聖境苦苦跋涉的平凡的老人而已;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動盪嚴酷的生涯之中,曾渴望為理想世界的建立,全身心地將自己燃燒乾淨:血漿、淚水、筋骨,還有不甘寂滅的靈魂,都無怨無悔地為之奉獻。或許就是由於這點執著而且痴情的精神,才得到讀者的理解和信任;也可以說正因為個人的命運始終與國家的安危和民族不滅的信念息息相關,才熔鑄成我的真實的人和詩的氣質。”
牛漢:詩壇上倔強的老黃牛(7)
在現當代詩壇,牛漢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名字。在中學生中間,更因為他的不下10篇詩文入選了人教版教材及中國香港和韓國的學生課本,而有著無數的“粉絲”(fans)。在最近《詩選刊》搜狐網舉辦的中國首次詩歌讀者普查中,68萬讀者投了他的票。在評出的十大受喜愛的詩人中,牛漢排第5位。“得到讀者的認可,我很欣慰。”
“在中國眾多的詩人之中,在詩歌的創作領域中,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傑出者,但是我的確是個不同尋常的虔誠的跋涉者。我雖平凡卻十分堅毅。”牛漢說,“我一生寫過多少首詩,從未計算過,但是有一點我是清楚的,我的詩絕大部分是沉重的,這的確是我的終生遺憾。多少年來,我一直渴望寫一些甜蜜的柔和的詩篇,我苦苦地寫詩也正是為了能嚐到一滴從未嘗到的蜜。在中國近百年的歷史中,作為一個真誠的詩人,沒有寫過一首苦味的詩的詩人幾乎沒有。如果有誰自命為詩人,卻從未寫過一首苦味的詩,我絕對不信任這個詩人的品質,我更不會欣賞他或她的詩。我多麼渴望自己的詩能讓讀者咂出一點未來的甜蜜。”
詩心常青的熱血老年最具“硬骨頭”精神
魁偉的身材,炯炯放亮的眼神,聲如洪鐘,穩健昂首的步伐,要不是一頭華髮,硬朗得讓你根本無法與他80多歲的年齡相併聯絡———舉止言談精氣神十足。採訪的那天,沒想到恰好是牛漢83歲的生日,中國作協和詩刊社的領導先後向他祝賀生日。“我腰板很直!不,我的脊樑很直!”牛漢的話幽默而有詩的味道。現在,每每有人稱羨他身體健康時,他總說多虧了那20多年的勞動改造。一切的不幸被一句輕鬆的幽默帶過,無數的磨難已化作斑斕的人生。
牛漢的書房不大,但整面牆是書架。書,橫的、豎的,密密匝匝,大部分是詩集和文學作品。書桌上也堆滿了書,還有信札、詩稿什麼的。無意間,記者注意在案頭和書櫥裡有許多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石頭,且被供在很顯眼的地方。的確,在仔細端詳一番過後,在這麼多的石頭之中,卻找不到一塊配稱作工藝品的,從形態到色澤全是些未經洗磨打光的天然石,通體裸露著不馴的野性。原來,牛漢與這些石頭有著不同尋常的情誼。
詩人指著一個用精緻的木盤託著的大石頭談開了———那是牛漢在湖北古云夢澤服勞役時,有一次在炎炎的陽光下翻土,面前突然出現一塊鵝黃色的石頭,他彎下腰身,捧起了它,它比一般石頭重得多,牛漢用裸身的熱汗擦淨了它,它像被喚醒睜開眼睛似的閃射出凝重而深情的光芒。一位古典文學專家把它接過手,掂了又掂,摩挲了又摩挲,還用舌尖舐舐,對牛漢說:“你找到塊寶貝,多半是田黃,不過打磨起來極難。它在地下至少埋沒了幾萬年了。”這位古典文學專家又說:“可以斷成石料,打磨成最名貴的圖章石。”牛漢心想:為什麼要傷害它,把它肢解為圖章?不能,絕不能!應當儲存它完美的形象,也可以說是一個經神聖的土地孕育而成的詩的意象。
“並不是因專家鑑定這塊石頭才突然變得珍貴起來,我從地下遇到它的那個瞬間就感到它的靈性;偌大的一片未開墾的荒地,全是褚色的膠泥,為什麼只發現這一塊石頭,它怎麼能經受了幾萬年的深埋而沒有化為泥土?”牛漢帶回宿舍後,藏在枕邊,夜裡常常摩挲它,擱在額頭,沁涼沁涼的,彷彿有一股清瑩的泉水浸潤著他燥熱的肌體。他說:“我曾試圖寫一首詩,但沒有寫成。只記得想寫它三個高潔的品性:第一,它堅硬,經得住埋沒,抗得住腐化;第二,它沉默,耐得住寂寞;第三,它心中聚著不滅的火,遇到打擊,能燦然迸發出來。這塊石頭(就是託在木盤裡的)給了我很大的智慧和力量。我從此學會了石頭的沉默,發現沉默是最堅固的語言,沉默是最深遠的境界,如卡夫卡所說,一個人或許能逃得過歌聲(還有詛咒),但絕逃不出捕捉不到的沉默,沉默是一個沒有盡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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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漢:詩壇上倔強的老黃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