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他的樂觀、豪放的個性,才使他的傳奇般的人生歷程中充滿了詩的意境和詩的審美趣味。他說,1955年剛剛被關押時,就連看守都緊張得睡不著,但他每天仍然呼呼地睡大覺;有時在獄中實在閒得無聊,他就學雞叫、學狗叫,學各種動物叫……
在他一生的兩次牢獄生活裡,一次是國民黨的牢,一次是共產黨的,而這一切都是與政治有關,與詩無關。牛漢說,他面對挫折時的堅韌的性格和無畏精神或許與他的蒙古族血統有關,但重要的還是家庭的影響。牛漢的父親在大革命以前,曾在北大旁聽了兩年,並在那時參加了黨組織的活動。他的兩位舅舅也是中###員,積極投身到革命運動中。在他們身邊自己難免或多或少地受到薰陶。而母親剛烈的性格也深深影響了他,許多年後他把對慈母的感情寄託在了一首名為《愛》的詩中。牛漢說,詩中所說都是事實。那是1931年前後,山西省開挖己巳渠,佔用了他們家本來就只夠活命的地卻不給錢,母親氣憤不過,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她懷裡揣一把菜刀”,夜行40裡,“闖進一座花園,想要謀殺那個罪大惡極的省長(閻錫山),被衛兵抓住,吊在樹上,三天三夜,當作白痴和瘋子……”那年牛漢才七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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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漢:詩壇上倔強的老黃牛(5)
1980年春末,胡風來到北京,住在國務院第二招待所。因“胡風分子”而罹罪的牛漢,騎著腳踏車前去看望。胡風犯了精神分裂症,使他感到意外。他說他清楚地記得,胡風曾對他說過,他的神經有纜繩那麼粗,不會斷裂。現在見到了曾為“分子”們之“首”的胡風,牛漢自然有許多感慨。他先胡風得到自由,精神解放也來得早。見過胡風之後,他寫了篇《重逢胡風》。
牛漢謙稱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平反之後,他執行主編過《中國》。“當時《中國》是年輕人的園地。《中國》實際是民辦公助,丁玲從東北農墾局找到資助辦起來的。《中國》的兩年對新生代詩、先鋒小說起了一定扶持作用。編《中國》時我發了大量朦朧派和新生代的詩,幾乎每期都發。當時我請北島做《中國》的特邀編輯,編制以外的,不坐班,每期開編輯會來,大概有一年時間。北島的詩凝練,最後一稿和第一稿區別很大,寫好以後不斷地刪,形成跳動、玄想、空白。他感情激動,不平鋪直敘。新生代詩人的語言新穎,和北島等朦朧詩人不一樣。新生代詩更顯出個性,更符合詩的審美性質。《中國》不僅發朦朧派詩,也發了好多像翟永明、海男、唐亞平的詩,他們有的是第一次發表詩作。《中國》辦了兩年,1985-1986年,後被勒令停刊。丁玲一去世,我們就曉得非停不行,但我們仍憋著勁直到最後‘壯烈犧牲’。”
此外,牛漢還主編《新文學史料》20年,組織並發表了許多很有價值的史料,有很多是從未發表過的作品。在此期間,為了刊物的事,他曾多次和胡風通訊。
所有的作品有一種“史詩的痛感”
“1955年被捕,反革命帽子戴了25年,沒有公民權,更沒有發表作品的權利;不斷地勞動改造,在單位裡也就乾乾編輯,一搞運動就叫你抄卡片去。然後到農村去勞動,一勞動就兩年、三年。一到過節,就把我們轟到八達嶺去幹活……那個時代非常可笑,非常荒謬,更談不上幸福。”牛漢說,“大概一個悲痛的人,一個經歷了這麼多誤解、歪曲、迫害和打擊的人,真正經歷過大災大難的人,最能理解幸福。真正的幸福不是空洞的,不是現實的享受。幸福是發自內心的精神追求,是一種理想的境界。”
牛漢這一輩子,遭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難:流亡、飢餓、受迫害、被捕、監禁、坐牢、受審判、勞動改造,什麼重活都幹過……的確稱得上是一種“痛苦而豐富的人生”,他的詩就是這種生命痛感的真實記錄。如果說他的早期詩作在傳達這種痛感時還顯得過於激烈和外露的話,那麼經過煉獄般生活磨難後的詩風則變得深沉和凝重了。“要讓我談苦難太容易了,我的詩裡都有,血淚,憤怒,控訴……但是,之所以我沒有向苦難低頭,沒有潰退,沒有逃亡,沒有墮落,沒有投降,沒有背叛自己的良心,沒有背叛人文精神,沒有背叛詩。是因為我相信一定有一種更高尚的,超脫一切現實規範、一切利益計較的人文境界、人文精神,值得我去追求。這本身就是幸福的一部分,你說它是幸福也可以”。
在牛漢看來,幸福就是這樣不斷地追求、發現、突破、再追求的過程。“為了詩,為了文學,我可以付出一切。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沒有放棄詩,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