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此,他很簡單的時候,我們以為他很複雜,他很複雜的時候,我們以為他很簡單。
事實上,無論叛徒,或是英雄,他都從未變過,變的,只是我們自己。
越過幾百年的煙雲,我看到的袁崇煥,並沒有那麼複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在那個風雲際會的時代,抱持著自己的理想,堅持到底。
即使這理想永遠無法實現,即使這注定是個悲劇的結尾,即使到人生的最後一刻,也永不放棄。
有時候,我會想起這個人,想起他傳奇的一生,他的光榮,他的遺憾。
有時候,我看見他站在我的面前,對我說:
我這一生,從沒有放棄。
抽籤
對袁崇煥而言,一切都結束了,但對崇禎而言,生活還要繼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當然,未必會更好。
他親手除掉了有史以來最龐大、最邪惡的閹黨,卻驚奇地發現,另一個更強大的敵人,已經站立在他的面前。
這是一個看不見的敵人。
崇禎上臺不久,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是皇帝,大家也認這個皇帝,交代下去的事,卻總是幹不成,工作效率極其低下。
因為自登基以來,所有的大臣都在幹同一件事——吵架。
今天你告我,明天我告你,瞎折騰,開始崇禎還以為這是某些閹黨的反撲,但時間長了才發現,這是純粹的、無組織、無紀律的吵架。
一夜之間,朝廷就變了,正事沒人幹,盡吵,且極其複雜。當年朝廷鬥爭,雖說殘酷,好歹還分個東林黨,閹黨,帶頭的也是魏忠賢、楊漣之類的大腕,而今不同了,黨爭標準極低,只要是個人,哪怕是六部裡的一個主事處長,都敢拉幫結夥,逮誰罵誰,搞得崇禎摸不著頭腦:是誰弄出來這幫龜孫?
就是他自己。
這一切亂象的源頭,來源自一年前崇禎同志的一個錯誤決定。
解決魏忠賢后,崇禎認為,除惡必須務盡,矯枉必須過正,幹人必須徹底,所以開始拉清單,整閹黨,但凡跟魏忠賢有關係的,拍馬屁的,站過隊的,統統滾他孃的。
這是一個極其不地道的舉動。大家到朝廷來,無非是混,誰當朝就跟誰混,說幾句好話,服軟低頭,也就是混碗飯吃。像楊漣那樣的英雄人物,我們都是身不能至,心嚮往之,起碼在精神上支援他,現在反攻倒算,打工一族,何苦呢?
但崇禎同志偏要把事做絕,砸掉打工仔的飯碗,那就沒辦法了。大家都往死裡整,當年你說我是閹黨,整頓我,沒事,過兩年我上來,不玩死你不算好漢。
特別是東林黨,那真不是善人,逮誰滅誰,不聽話的,有意見的,就打成閹黨,啥事都幹不成。
比如天啟七年(1627),除掉魏忠賢后,崇禎打算重建內閣,挑了十幾個人候選,官員就開始罵,這個有問題,那個是特務,搞得崇禎很頭疼,選誰都有人罵,都得罪人,抓狂不已。
在難題面前,崇禎體現出了天才政治家的本色,閉門幾天,想出了一箇中國政治史上前所未有的絕招。只要用這招,無論選誰,大家都服氣,且毫無怨言——枚卜。
天啟七年(1627)十二月,在崇禎的親自主持下,枚卜大典召開。
就讀音而言,枚卜和沒譜是很像的,實際上,效果也差不多,因為所謂枚卜,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抓鬮。
具體方法是,把候選人的名字寫在字條上,放進金瓶,然後搖一搖,再拿夾子夾,夾到的上崗,沒夾到下課,完事。
內閣大學士,大致相當於內閣成員,首輔大學士就是總理,其他大學士就是副總理,是大明帝國除皇帝外的最高領導——抓鬮抓出來的。
有人曾告訴我,論資排輩是個好政策,我不信,現在我認為,抓鬮也是個好政策,你最好相信。
抓鬮抓出來的,誰也沒話說,且防止走後臺,告黑狀、搞關係等等,好歹就是一抓,都能服氣,實為中華傳統厚黑學、稀泥學之瑰寶。
崇禎同志的首任內閣就此抓齊,總共九人,除之前已經在位的三個,後面六個全是抓的,包括後來被袁崇煥拖下水的錢龍錫同志,也是這次抓出來的。
這是明朝有史以來最龐大的內閣之一,具體都是誰就不說了,因為沒過一年,除錢龍錫外,基本都下課了。
下課的原因不外務以下幾種:被罵走,被擠走,被趕走,自己走。
不是不想幹,實在是環境太惡劣,明朝這幫大臣都不省油,個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