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誠點頭。李白也不起身,用腳一瞪杜甫坐著的椅子,一陣猛烈搖晃,那被後世稱作“詩中之聖”(現今只是個倒在椅上的醉漢)的杜甫,迷迷糊糊得睜開眼來,慵懶地道:“哪個?”
李白笑道:“還記得我今天和你說的那兩個年輕人嗎?你還怪我沒讓你認識,而今還多送了一個,這下你滿意了吧?”
杜甫抬頭,但見三個人中龍鳳,或英武、或魁偉、或俊朗,不由拍案叫了聲“好!”頭一歪,居然又睡了過去。那伏在桌上之人似乎被吵醒,含含糊糊說了句什麼,但始終沒有抬頭。
李白倚著酒缸,姿態優雅地聳聳肩,道:“沒辦法了,你們若是不急著回去長安的話,等等吧。你們有什麼事嗎?”
嚴武剛要答話,趙守誠搶道:“其實是晚輩想學武,聽這位嚴兄說杜甫先生乃是當今數一數二的品劍大師,假若由他指點一二,晚輩必定有所裨益。”
李白道:“趙兄弟沒必要說得那麼客氣,老杜賞劍確有獨到之處,但你真要在他面前自稱晚輩的話,他可是不高興呢。”忽然他似乎想到什麼,轉向嚴武道:“你莫不是華陰嚴季鷹吧?”
嚴武道:“正是,先生有何指教?”李白笑說:“不是我……老杜曾言,年輕一輩中,你算是可以訂交的第一人。”
嚴武大笑道:“此話實在是足以讓我自豪的了。”
李白只覺得這年輕人毫不做作,心中也有些感嘆杜甫眼光,突然心血來潮,笑道:“你們來的正好。看罷!”說罷揚起手,“啪”地一下正打在杜甫的大腿上。
昏昏沉沉的杜甫只覺得腿上一陣寒意直入骨髓,既而一種通徹心底的感覺使得他腦海一個激靈,教他幾乎是跳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李白那掛在嘴角的壞壞孩子似的笑容。
李白不等杜甫發作,笑道:“老杜,有事情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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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整理好衣冠,眼睛掃了端坐在面前的三個年輕人和仍賴在地上的李白,開始講了起來:“武道和劍道本無區別。論及劍道,首先當清楚學來何用。現今看來大抵便是坊間械鬥、沙場制敵亦或是強健體魄之類的主流,也有用於刺殺的專屬武功。而亦有如公孫氏寓劍於樂舞,或者說寓樂舞於劍,以求其盡美。也有如太白兄以劍託才情,得窺自然之道。我也聽說有劍法是以屠龍為名(趙、嚴看向鍾馗),以求其盡剛。這些都算是劍之用途的引申。因為劍自出現人世伊始,便是作為人手之延展,以期能憑之作到以往難以達成之事。殺人與救人,本來就只是其中兩種,可惜地是,幾乎所有人都把他們——甚至只把前者作為其習練劍道之目的。
“再論及劍道優劣,有人自詡膂力超人,一斬下去可以裂石,然則鄉野莽夫,憑一利器,仗幾分蠻力,也可以輕易作到;況且人不是石頭,劈石頭再熟練也不如劈幾塊木材燒來得划算。故此為劍道極下乘者。
“又有以透過特定的架勢及運器方式——即所謂“式”——達到增強威勢,再以之克敵。雖則較前者為好,但也只可以拿來對付鄉野村夫了。乃劍道下乘者。
“再有以較多數“式”形成固定組合“招”,以之對敵,這算是劍道中乘。雖較前兩種好上甚多,但遇上高手,卻無法奏效。譬如說有的門派的劍法,一次攻出十數劍或是幾十道劍花,好看固然是的——若是全數中的,那算是理想不過了,可是如果叫人家通曉了變化,你一劍不中,還要繼續下去否?
“所謂劍道上乘則是將所學劍式劍招拆解分析,融會於心,對敵之時該如何便如何,便如本能一般,所區別的,無非兩字,“熟”、“悟”而已“至於劍道上乘,已從此間跳出,得窺天道,晉身宗師行列。即便是如村人的一劈,或者是如一般武士的一式、如普通高手的一招,或者是對敵的機變氣勢,均已脫胎換骨,呃,這個——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他停了下道:“不過好在今天就有兩個宗師級人物在此可以教咱們一飽眼福,一個就是太白兄,還有一個……”
他轉頭忘向那披髮睡倒在桌上的人,道:“雖然不會武功,但也是個中達人。”
李白起身道:“那麼我先獻醜,讓他睡會。”
趙守誠等人連忙起身,想要空出些地方,李白道:“不必。”
他提著純均推門而出,眾人跟了上去,只見滿月當空,李白就在這如水銀洩地的月光中舞將起來。
杜甫言李白以才情入劍,而今看在趙守誠等三人眼中,果是一番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