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獨特的魅力,以致使人不能偏愛。”大概這就是她在藝術上的泛愛主義。直到她從事寫作生活以後,柳溪才更愛列夫·托爾斯泰的作品一些,但這並不影響她喜愛法國的喬治·桑、英國的夏綠蒂和捷克的聶姆曹娃等女作家。
柳溪由於自幼那種半飢半飽艱苦生活的折磨,又由於過分用功,終於在唸初中二年級下學期時結出了苦果:她得了肺浸潤症和食道炎症,因此不得不忍痛休學。這就是她中學時代的句號。
她繼母由於連續生女不生男而降低了在這個封建家庭的地位,因而精神倍受刺激,兩度爆發精神分裂症,投過河。而父親有時與同事去妓院“打茶圍”。這時,柳溪從中國婦女的最高意義出發,不計前仇,忘掉惡感,給繼母以同情——為她治病,為她打抱不平,毀掉父親與妓女的合照……柳溪的仗義、勇敢的行為,贏得了繼母的好感,改善了“關係”。
柳溪雖然在家養病,但依然廢寢忘食地讀書,為了追回童年時代白白流逝的歲月,還在頭腦裡醞釀了一個大膽的行動計劃:病癒後,跳四年級,考大學!於是,她花錢託人在北平琉璃廠,一改中小學裡用名紀清修,而為紀清亻先,作了一張假文憑,半年後的1939年,便像冒險家一樣,真的報考了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那時,她只有十六歲(但已經長成了細高挑兒),而文憑上卻寫著:“紀清亻先,女,二十歲”。
柳溪自信考大學對她來說功課不是難關,而最大的難關是身體檢查,若沒有身體合格證,就不能參加考試。經過檢查,她的體重只有八十五磅,僅就這一項便不合錄取標準。她站在老師和醫生面前孩子般大哭起來。也許是她傷心的慟哭感動了他們,經過商議,她終於轉悲為喜地得到一張筆試准考證。柳溪說:“如果不發准考證,我也不會再回保定家裡,因為我對父母發誓說我一定能考取,這樣才好不容易地得到那點可憐的路費(並答應以後用勤工儉學的錢彌補這筆損失)。”那時正值酷暑,儘管中南海公園的瓊島和流水、鮮花迷人,蟬鳴和鳥叫悅耳,情侶來往如織,但柳溪在那裡目不斜視、耳不旁聽,每天啃著乾燒餅,艱苦地溫習功課,背誦歷史年表。真是上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報考的千餘人中只取八名的情況下,她——成了幸運兒……
四
柳溪上大學時,師大是男女分校,她的學校當時叫女子師範學院,坐落在北平西單李閣老胡同。柳溪新的生活,就是從這所學校後院——一個被高樓和廊廡遮得連白天都得開著電燈的潮溼、陰暗的小單間開始的。她滿意極了!她好像一位航海家,帆就從那裡揚起,船,就從那裡遠航。那是無邊無際的海面,她知道前方有驚濤駭浪,遠方會出現燦爛的朝陽……
那間潮溼陰暗的小屋,留給她的回憶是親切的:“我感到有生以來,第一次過著沒有藤鞭、沒有罵聲、沒有飢餓和驚嚇的生活,我獨自毫無干擾地過著讀書和自由幻想的生活……”就在那間小屋裡,她幻想過廣袤的大海,而自己就是自由馳騁、翱翔的沙鷗!就在那間小屋裡,除了上課,她沒有逛過大街、市場,沒有看過電影,整日整日地,把青春浸泡在很多很多的文學作品的字裡行間。柳溪說:“那時我已經把目光轉移到中國左翼文藝運動。當時自恨生晚,沒有機會與可能享受左聯的培養教導。我欽佩冰心與丁玲,喜歡蕭紅,曾膽大妄想地私下決心:竭誠努力,做她們義學事業的接續人。”在那間小屋裡,她再作創作的嘗試,以紀瑩為筆名發表了一些作品,例如以給董太太當使女的那段生活寫的《我的童年》,作為徵文,刊於《婦女雜誌》的“公開你的私生活”的專欄中,並得了第一名。
北京師範大學男女合校後,柳溪不得不離開那間使她留戀的小屋,住到教育部街的一個大院裡,每天穿過絨線衚衕,步行到和平門外的學校去上課。這期間,她從渴求知識的書齋生活,開始走向了社會的十字街頭。柳溪說:“我看到中國人民的亡國命運,遠比我個人的遭遇更不幸;多少人流落街頭,隨意被日寇汙辱打罵,多少逃難的農民被抓了勞工,送往煤窯或裝上火車、輪船,運往日本,充當華工奴隸。那時,我的心開始了另一種巨大的痛苦。在這一段覺醒過程中,中國左翼文藝和蘇聯十月革命文學,對我起了導師的作用。”
柳溪的大學生活是極其艱苦的。那時她只有一件洗得褪了色的的藍布大褂,罩在那件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的破棉襖上,每到星期日脫下來洗一洗,晾乾後,星期一再穿上。她的棉褲又瘦又小,綴著補丁。她身邊的女同學穿得如花似朵,有的是錢花,看電影,吃零食,聊天,散步,逍遙自在。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