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娘啞口無言,她從來都知道自己的爹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這躺在地上萎爛如泥的屍體,活著時的面目首當其衝便是自私、吝嗇和好吃懶做。
以至於在失去性命之後獲得了同情,這同情卻淡薄如紙,瞬息不見。
一條疑似叛徒的人命和大家的性命,孰輕孰重高見立下。
於是柒娘再怎麼想替往生者辯言,此刻都矮了底氣。
但流淚總可以的,她只是無法反駁男人的言語。柒娘明白,自己這爹真就幹得出來。
那現在是如何,真與殺父仇人共處一處,甚至接受他們的恩惠麼?
少女咬緊了牙,從初起看向薛紋凜時驚羨,轉變為瞳孔裡徹頭徹尾的仇視。
她所有的變化都被盼妤看在眼底,並在近處反覆推敲,以防隨時對薛紋凜構成威脅。
“阿妤,你會令她害怕。”薛紋凜對柒孃的反應不甚在意,反倒撿著盼妤很是無奈。
盼妤忍不住嘖嘴,表現得不甚煩擾,“你莫怪我狠心,此時此刻也顧不上這妮子的心情,我倒奇怪,你又如何覺得她渾身無辜無害?”
薛紋凜被反將一軍愣了數秒,眼中倒映出少女充滿恨意卻很堅定的面容。
那面容照印深刻,與他腦海遙遠記憶裡的畫面悄然重合,薛紋凜輕聲道,“我只是,對她表達的一切並不陌生。”
他似乎不打算讓外人聽見自己的話,但面對盼妤關切的眼神,又稍稍著重了語調,“有一瞬,我覺得她很似年輕時的我。”
盼妤擰緊眉峰,斂眸兀自沉默,她聽見了,兩句話都聽得很清楚。
薛紋凜果然想起了過去,她竟然一時沒反應得過來。
少女哪裡像他?盼妤忍不住閉眼,從腦海裡閃回薛紋凜的過往。
這男人的年少時期大多是璀璨生輝、大放異彩,他本來就成名於年少。
他於王族富貴之間的人生軌跡並無異常,僅有一處成長,和他此後性情大變有關。
始宗皇帝沒有皇后,而薛紋凜的母親是始宗時期當朝唯一皇貴妃。
那位尊貴的女子在世時風光無兩,只可惜,死因不明。
自她被風光大葬後,薛紋凜就慢慢轉變了性情,從熱情洋溢到專獨冷漠。
會是因為母親麼?他與父兄感情複雜,即便有什麼心境大起大落,也不應似這般。
久遠塵封的記憶在盼妤心底淌成幽深的湖,一下子被天外飛來的小石子撥擾了平靜。
她徒然懊惱,自己過去對薛紋凜實在關心得太少。
想到此,她看向男人的眼神裡又多了抹心疼和自責。
“他沒死,但傷口上的藥力沒那麼容易散。”薛紋凜施施然爆發驚人之語,將盼妤神遊的思識瞬間拉了回來,她不禁看向那叔侄倆。
李大夫面上飽含破釜沉舟般的堅定,看著薛紋凜定定地道,“我們合作。”
他斜了一眼地上的“躺屍”,以及突聞喜訊後怔忪驚愕的侄女,眼中潛藏悲憫。
“我如今顧不得大哥到底是死是活了,你既這般說,那麼接下來,我定不會讓他有機會為禍,但小柒卻是無辜的,她品性善良,原本也什麼都不知道。”
他後半截話放大了音量,似也是面對村中長輩和其他村民給個交代。
“大夥也聽著,我知道這些年來,我們受制於人都過得不好,但凡你們對大哥有所仇視,如今便可儘管轉嫁在我身上。且大錯未成尚能補救,所以這幾位的提議——”
“我準備全然接受。像小柒這一輩的孩子們還有不少,我們自己活得不如人樣,難道連後生們的命運也活該如此麼?他們說得對,這是天機帶改命希望來了。”
全場鴉雀無聲,靜默良久,一個蒼老渾厚的身影站出來一錘定音。
“老朽信李二,我無異議。”
人群見長老率先表態,也紛紛遵循從眾心理,合作一事就此落定。
待司徒揚歌清醒過來方知自己坐享勞動成果時,迷藥的藥力竟整整持續了兩日。
嘶——關節拉筋的悶響在身體各處發作,司徒揚歌動了動脖頸,仍經不住腦袋發暈。
“這什麼鬼迷藥,我竟這般受不住。”
他一說完就遭遇宿敵毫不客氣的蔑視,但所謂話糙理不糙,像他這樣的上位者,為防止意外都會緩慢分食毒藥用以增長身體抗藥性,一朝馬失前蹄,的確出乎他意料。
他從彩英處盡數得悉那晚的事,雖一面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