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大不了忍幾年,等遼東戰事結束,再和那幫人慢慢算賬。” 賀襄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屋裡所有人都知道他口中的那幫人是誰,但都默契地選擇不提,這似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必要代價。
“可一個訊息讓江南的商人們都坐不住了。
這個訊息就是我最先問您的那個問題,江浙造船廠已經被塞滿訂單了,可這個訂單有點特別呀!” 賀襄故意賣了個關子,衛恙的好奇心也被他徹底勾起。
“這批訂單都是千石的河船,八百石的都極為稀少。”
李嵇聽到這裡,已經隱隱明白賀襄要說什麼,但他並沒有截斷賀襄的話,而是在腦海中快速思索起應對之策。
“我們都知道,船越大,運得貨越多,攤到每件貨上的成本就越低。對於自有船隻的大商人而言,這是極為致命的,這意味著在價格上他們競爭不過那些擁有千石船的同行。
而出於成本競爭的考慮,大小商人競相選擇千石船託運,紛紛拋售手中的船隻,這進一步導致五百石的船價下跌。而八百石以上的船價則是截然相反,一漲再漲。
有人賣就有人買,那些反應慢了一拍的船商手裡囤了一大批五百石船隻,他們不得不漲價。
理由有二,一是面向他們的貨物市場正在萎縮,變得更加零散,這在時間上增加了他們的成本;二就是造船廠的千石訂單了。任何人都可以判斷出,隨著千石船的入市下水,他們手裡的船隻會不斷貶值,直到退出河運領域。換而言之,這批船商手裡握著一堆幾年後就要報廢的船,如果他們不能在這幾年盡最大可能挽回損失,等待他們的就是家徒四壁,虧空殆盡。
事實上,這已經發生了。安徽布政司上月遞上了一封公函,上面說從天佑元年起就從事河運的永定船行因為經營不善,賬面上已經沒有了錢,只好解散僱員,失去生計者不下四五百人。有能力的還好,那些手握千石船的行商們,正高價招人呢,可沒能力的就難說了。
布政司之所以把這事寫成公函發給戶部,全是因為永定船行之前還掛著給戶部幹活的牌子,發函是告訴我們,這家船行已經沒了。
話說回來,沒能搭上千石船的商人們還有很多,對於他們而言,這是極為難受的。持有船隻等於在不斷虧錢,沒有船的想賣貨就得接受船商們的高運價,選擇不北運就得接受江南市場的貨物價格陷入下跌中,照樣會虧錢,而且虧的人更多。
不論從哪個方向上來看,只要沒有搭上俞大人背後那幫人船的,做生意就是在虧錢。不斷有人因此而破產,所以最後就鬧到朝堂上來了。” 賀襄滔滔不絕地說完,眾人都陷入了沉思。
李軻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李嵇,發現他正在沉思,便轉而問向賀襄一個問題:“是不是那些士紳虧的最多?”
賀襄笑而不答,他不是江南人不假,可他家鄉德安府難道就沒有業餘從事商貿計程車紳嗎?
此時屋子裡的人都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他們聽得大受震撼,這是他們聞所未聞的事情,往史書上找,也不見得有。
衛恙到此並不覺得官員們的彈劾有什麼問題,也理解了伯父信中的意思。在整個事件中,從貨物的數量、價格到貨運渠道,都被算計得死死的,幾乎找不到可以反擊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後精心操弄,恐怕任誰都不會相信。至於幕後黑手是誰,顯然江南士紳們已經把目標鎖定在了俞鶴倫等人身上。
但要命的還不僅僅在於此,更在於整件事發生的時機選得實在是太巧妙了。
大戰在即,同他們翻臉是李嵇和陛下不能接受的,大勢並不站在江南士紳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