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時,負責看守宮門的侍衛用力拉著笨重的大門。
待看清外面一地的狼藉,開門的侍衛頓時僵在原地,身後還在打著哈欠的同伴推了推他,聲音慵懶無力:“怎麼不走了?難不成,還大白天見鬼了不是。”
等他抬眼往外一看,瞬間,無神的雙眼瞪得老大,好比馬上掛著的銅鈴。
“這……這些……”他剛踏出門外,一股濃厚的惡臭味蜂擁至鼻腔,霎時間,空蕩無物的肚子翻江倒海,“嘔——”
“快……快去稟告陛下!”
天還沒徹底大亮,但卻足夠讓他們看清,這些在他們面前的東西,是什麼。
夜裡的一場大雨,將所有的汙穢衝去,周遭空氣中雖殘留著鮮血的味道,但地上的血跡都被沖刷乾淨,連帶著一塊塊碎屍上的脂肉也被洗得白花花,就像天上剛落下來,尚未來得及融化的雪花。
獨留在門口等人的侍衛,感覺頭頂發涼。
他緩緩仰起頭,一排從門楣上懸掛而下的頭顱,被風吹動的一顆顆腦袋,好似在衝他叫冤喊屈。
他們面目全非,嘴巴被麻繩封死,兩顆眼珠子凸出,像是隨時準備掉出來,落在從門下路過的人的頭上、腳上,就當是給路人的一份大禮。
“啊……啊!啊啊啊啊——”
侍衛被嚇得連滾帶爬:“救……救命……救命啊——”
一盆帶著冰塊的冷水從沐瓷的頭頂澆下,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啞著嗓子說道:“長公主……長公主殿下……殿下,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這一句話,她重複了一夜。
無論是滾燙的烙鐵,還是沾有鹽水的鞭子,亦或是鑽心痛骨的夾棍,反反覆覆,一遍又一遍地折磨,沐瓷的嘴裡始終只有一句話。
上官胥坐在桌邊,悠閒地用著熱乎早膳,他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吹:“你抬眼看看,這裡可還熟悉。”
早在昨夜踏入門的那一刻,沐瓷便認出來了,這裡是從前上官卿月居住過的寢宮。
沐瓷依舊低著頭:“不認識。”
“不認識?”上官胥放下勺子,“當年可是你親手將上官卿月關在這房中。”
佈滿血絲的眼珠,猝然轉起,沐瓷盯著上官胥,漸漸揚起嘴角:“是我瞎了眼,錯信了你。”
上官胥拿起桌上擺著的一張薄紙,上面赫然寫著沐瓷指認上官卿月窩藏罪臣餘孽,試圖謀逆造反的罪詞。
“既然已經幫過我一回,也不多這一次。”上官胥蹲到沐瓷的面前,他拿起沐瓷的手,“這雙手,真是漂亮。”
沐瓷看著上官胥手裡的認罪書:“你這是,想要屈打成招。”
上官胥鬆開沐瓷的手,他看著指尖上沾到的汙血,不禁眉頭緊鎖。
魏擎為上官胥遞上帕子:“殿下。”
上官胥接過帕子,隨手將認罪書塞到魏擎手中:“抓住她的手,在這上面畫押。”
“是,殿下。”
沐瓷雙手握拳:“等等!”
“我可以畫押,也可以跟著你在皇帝面前指認上官卿月,但是,你現在得給我鬆綁,我手疼。”
上官胥笑問:“給你鬆綁?你是覺著,你能一人逃出這重兵把守的囚牢?”
“自然是逃不出,我也沒打算要逃。”
沐瓷拖著沉重的枷鎖,艱難地站起身:“一張按著血印的認罪書,哪有我這個證人親口指認來得讓人信服。
“上官卿月這些年對我所做的樁樁件件,都叫我恨透了她。”沐瓷咬著牙,眼眶中淚水打轉,“先前不願,是貪生怕死,如今願意,是想仇人碎屍萬段。”
在命運註定下的苦難裡,沐瓷不斷徘徊,她從一潭蘊滿悲苦的死水中爬出,轉頭又掉進了另一潭蓄滿痛苦的死水裡。
她想逃,但是她逃不掉。
她一直在被人推著走,可她走過的每一條路都是錯的,其中,她最辜負、最對不起的就是上官卿月。
當沐瓷說出她恨上官卿月的時候,她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但是她也有恍惚,她到底有沒有恨過上官卿月?
或許,是有的。
但沐瓷清楚地知道,她愛上官卿月。
幼時,她還沒來得及感受家人給的溫暖,就被一把推入無盡的冰湖。
是上官卿月,是她們重逢後,上官卿月將她從冰湖裡打撈起來,她給了她一個家,她給了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她教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