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盒裡邊底縫,妮子娘用剪刀刮掉乾涸的槳糊。將梳妝盒倒扣一磕。掉下一塊活動薄板,原來是夾底盒。薄板上有金童玉女圖。
妮子看了一眼說:“我不看。”
妮子娘笑著說:“看了一眼就行,當然不用看了。”
妮子娘把板畫倒置放進梳妝盒,按照原樣子裝好。把粉餅胭脂、扯麵絲線、粗針細針針箍兒,梳子小剪刀等等女人物事,一古腦兒全裝進梳妝盒。把梳妝盒放進妮子的包袱說:“女子經歷了男女這事,才算是真正的女人。去吧,娘希望你呆在懋功身邊,隨高趁低,平平淡淡過日子,不要爭啥妻呀妾的名份。”
妮子不言語,抱住孃的肩膀,頭枕在孃的肩上,耳朵與孃的耳朵耳鬢廝磨。妮子娘拉開女兒的手臂說:“去吧,去跟主母大人道別。”
妮子騎上驢子跟著父親走出院子。妮子娘望著女兒遠去,一直望到不見影子。口中喃喃自語:但願…但願……。
懋功接到家中送來了秋衣冬衣,幹栆柿餅,鮮肉鹹肉,糕點酒釀,第一篩精白麵……。
懋功第一次離開父母這麼長時間,家裡送來的任何物事都倍感親切。
管家從懷裡掏出一個紅綢包說:“這個是主母帶給你的。主母吩咐妮子為你送衣鋪褥、做飯端湯。少主公,你看行嗎?”
妮子說:“少主公,這是你的秋衣冬衣,這是你的新被褥,這是你的新鞋、新禔襪……”
懋功長時間離開親人,家中帶來一言一語,一人一物都倍覺親近。聽管家問行不行,隨口回話:“行、行行,我把這些物事分三份,一份給大哥翟讓,一份給阿兄,自個兒留一份。”
管家說:“馱貨來的牛和驢就留在這裡。單雄信原先託人買牛買驢,現在秋種已完畢,牲畜都上市買賣了。我還得趕緊騎馬回覆主公主母,免得他們牽掛。”
“好,好,我給二位兄長送物事去。”懋功將貨物袋掛上驢子背,牽上驢子急衝沖走向另一個院子。好東西兄弟共同享用,方顯兄弟情義。
先去翟讓的大院子,再去單雄信的院子。原來隨單雄信貿易討生活的夥計來了不少人。單雄信的嫂子小侄兒也送來了,同住一個大院。
懋功說:“阿兄,家裡邊送來一些零碎物事,給嫂子小侄兒嚐嚐。”單雄信引懋功見過嫂子,又閒聊了一些寨子裡的事。懋功想起回院子,詳細問問三管家,莊裡有啥大事小事。
懋功回到自己的院子,一進屋看到妮子在裡屋掃炕鋪褥子。就問妮子:“管家呢,你的父親呢?”
“少主公,我父親剛才對你說,騎馬趕緊回去,免得主公主母惦記。”
“哦,哦,已經走了。你咋沒跟你父親回去呢?”
妮子有些驚訝,說:“啊。你不要我呆在這兒?剛才我耶耶轉告主母的話,讓我給你洗衣做飯。你連說幾聲,行、行行。少主公你改變主意了,趕快送我追耶耶,我與耶耶回家去。”
“家裡送物事來,我太高興了,也沒留心你的事。我以為你們父女倆一起來一起走的。你父親騎馬走的,天色已暗,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哪咋辦?”妮子聲音低沉。
“來了就來了,何必再走?我單身在外,能見到家裡的貓兒狗子也喜歡得不得了。”
妮子喃喃低聲說:“我只是隻貓兒,一隻狗子,我不該來。”
懋功揺搖頭又擺擺手說:“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都喜歡……哎,更喜歡你。”
“喜歡我啥呀?啥時候喜歡我的?是現在我回不了家,你勉強喜歡我。”
“我。”懋功忽然有點口吃了。“我早就喜歡你了。那次熬製防凍藥膏,做成蛤蜊油。我就誇你心靈手巧。我還說過給你找個好婆家好男人。”
妮子不依不饒,說:“你差遣兩個莊戶男人,連夜送我回家。我在家等你給我說媒。準備將我嫁給哪一個好婆家?”
懋功愣住了,女人真是難纏,怎麼說得清楚我的心意呢?妮子是個好姑娘,高挑修長的身子,皙白瑩潤的面板,靈巧的雙手。徐莊幾十個女娃,數她長得最齊整。我娘看妮子順眼,把妮子留在院子裡做內務,難不成母親早有意圖把妮子做我的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