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琴道:“你說。”
夏鳳兮道:“請您將西域秘技攝血術教給我。”
夏有琴怔了怔,看他:“攝血術?”
夏鳳兮道:“七八年前,黎師伯的女兒身染重疾,接連數日昏迷不醒,求醫問藥皆無果,黎師伯便是以此術救活了他的女兒。您與黎師伯曾同遊西域,也曾同為天山摩尼的入幕之賓,我想,您一定也會攝血術。”
夏有琴看了他半晌,卻是輕笑了一聲,道:“鳳兮啊,你既然知道攝血術,便該知道攝血術的另一個名字,是以命換命!你黎師伯在與他女兒換血的當夜就沒了,還有西域有個年輕人用攝血術救他的父親,二十多歲的健壯小夥子,用過攝血術後身體一日差似一日,沒捱到半個月也死了。”
夏鳳兮道:“我知道。”
夏有琴嘆息:“那你——”
夏鳳兮道:“讓她活。”
夏有琴心頭一凜,抬眼看向他。
明滅不定的燭火映照著少年冷麗而絕豔的容顏,那光華流連的琥珀色瞳眸中平靜得看不到一絲情緒,只淡淡道:“至於其他的事,之後再想辦法。”
夏有琴斷然拒絕:“不行!你哥知道了,會生我的氣的。”
夏鳳兮道:“我不會讓哥知道的。”
夏有琴偏過臉去,依舊道:“不行,我不能教你。”
對面之人被他一再拒絕,似乎也有些著急起來,起身蹲在他座前,道:“師父,如果她死了,我也就死了。救活一個人,總比兩個人都死了要好吧?”
夏有琴微微愣了一下,轉過目光看他,那自幼教養極佳的清正貴公子,縱使說著這般的瘋話,依然是端然若皎月,宛似明淨皓白一輪玉盤懸於天邊,不染塵埃。
他是瞭解他這個愛徒的性子的,他說得出便做得到。
他還記得阿禹第一次將那個七八歲的孩童帶到他面前時,他幾乎不願意看他一眼。
即便是迫於阿禹的再三懇求,勉強收那孩童為弟子,他也曾許多次地問過自己,為什麼不憎恨這個孩子呢?他身體裡也流淌著那個人的血。為什麼不將父輩的仇恨延續到他的身上,反而願意真心地愛護他呢?
也許是因為阿禹,也許是因為人對於太過賞心悅目的人事物,總是難免多出幾分天然的喜愛與寬容。
也或許是因為,他偶爾能從這個孩子的身上,看到從前的自己的影子——那個還沒有性情大變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之前的自己。
命運何其相似,他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有過與他一般無二的心情。
他也曾無數次地向上天祈求,就讓他代她病、就讓他代她死,別再折磨那個柔弱的善良的姑娘了。
可是上天沒有聽到他的祈求。
如今相同的命運再度降臨在他眼前,同樣的悲愴與決絕。
他可憐憫?
他幽幽吐出一口氣,蹙眉看著眼前的人,問:“如果你有意外,怎麼辦?”
燭火畢剝而響。
葳蕤的燈火流動於少年的髮梢衣角,為那本就美好到不真實的容顏,更籠上一層矇昧如幻的光影。
“倘有意外——”
燈影中那金相玉質的少年頓了一頓,一雙似琉璃般漂亮而清澈的眸子看向他:“就讓她替我看這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