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光線暗淡下去,宮娥們挑著燈籠走過長長的宮道,將硃色宮牆下的一盞盞四方琉璃燈依次點亮。
殿前身著紺色曳撒的侍衛快步跑上玉階,在暮色蒼蒼裡踏入殿門,跪稟道:“殿下,齊王殿下到了!”
夏鳳兮聞言,忙起身親下玉階相迎,道:“師父,您來了。”
夏有琴微笑道:“你們兄弟都著急給我寫信,我自然趕快就來了。”
夏鳳兮有些意外:“哥也給您寫信了?”
夏有琴含笑看著他,道:“當然了,你哥很擔心你的。”又問,“你家小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夏鳳兮便道:“師父裡面請。”
他二人沿著玉階拾級而上,穿過寬闊的大殿,推開暖閣的門,便見繡著瑞鶴圖樣的帷幔深垂至地,而帳中的少女依舊陷在濃睡之中。
有宮人搬來竹節雕花鼓凳,夏有琴便在榻旁坐下了,他伸手略探一探那少女的脈息,即道:“她是精神上受到了刺激。”
夏鳳兮道:“太醫也是這樣說。”
夏有琴微微閉目,又凝神細診了片刻,鬆開手指,神色卻有些嚴肅。
他站起身,揮手命眾人退下。
直到婢僕盡皆退出殿外,方才開口與夏鳳兮道:“她沒有中毒,也沒有受傷。其實只要她想醒來,隨時都可以醒來,但她似乎全無求生之志。簡單來說,她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是因為她自己不願醒來。她為什麼會這樣?”
夏鳳兮道:“不知道。”
夏有琴詫異:“不知道?”
夏鳳兮愣怔須臾,卻幾乎是笑了,道:“不知道。”
世上還會有比這更加諷刺、更加可悲的事嗎?他的妻子已全無生念,而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虧他一直以為他是個不錯的丈夫。
他權且壓下心頭湧上的思潮,與夏有琴同到外間,讓道:“師父請坐。”
自已亦在一旁坐了,稍稍平穩了一下心緒,開口道:“她已昏迷兩天兩夜,起初我心焦如焚,思緒混亂,全無頭緒。而今日我漸漸冷靜下來,將近日的事反覆回想了許多遍,我有一個猜想。”
夏有琴問:“什麼?”
夏鳳兮道:“那日她昏倒之前,並沒有發生什麼足以令她心神大亂的事。她精神上會忽然受到刺激,如果不是因為現在,那就只能是因為過去。或許是她忽然想到了過去的什麼事。但是,僅僅只是回想起從前的事,應當也不至於有這樣的衝擊力。所以我猜想,也許她曾經丟失了一段記憶,而那日在機緣巧合之下,乍然恢復了那段記憶。而那段記憶的內容,就是她深受刺激乃至不願醒來的原因。”
夏有琴想了一會兒,道:“這的確是一種說得通的可能,可是,她真的有丟失的記憶嗎?”
夏鳳兮點頭,道:“今天下午,我召來她自幼的婢女雲珠詢問。據云珠所說,在她父母過世之後,她悲痛欲絕,大病了一場,服用了許多湯藥。有的湯藥可能會使她的記憶出現混亂乃至缺失,所以對於那一段時間,她一直都是很模糊的。”
夏有琴道:“看來的確是這樣。”
而夏鳳兮的面上卻並無輕鬆之色,他道:“可即便當真如此,似乎也並無良策。畢竟喪失雙親的痛苦,是沒有解藥的,也許只有時間才能慢慢淡化。而且是否當真如此,如今尚不能下定論。但是,人是血肉之軀,一直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就會漸漸衰弱下去。”
他如此說著,素來波瀾不驚的眸中也不禁染上了幾許焦憂之色:“太醫便說,她素昔體弱,倘若一直不能醒來,撐不過兩三天了。”
夏有琴聽是如此,亦不免代他著急,卻忽地想起一事,道:“對了,你令師巫馬囚軲的摯交秋矜秋老仙,便極擅醫理,在江湖上頗負盛名。據說,就沒有他救不活的人。不知你與他可有些交往嗎?”
夏鳳兮道:“我在巫馬先生門下求學時,也曾有幸蒙老先生照拂。我昨日亦曾去信到朱虛山,只是老先生常年雲遊四海,不知可在朱虛山否。”
夏有琴嘆了口氣,道:“縱使他在朱虛山,這一來一去,少說也得三四天,倒該再想想別的法子才是。”
夏鳳兮起身,鄭重行禮,道:“師父,我請您前來,其實,是有一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