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只是靜靜躺在那裡,什麼也不能回答他。
明明剛才她還好端端地和他一起看煙火,為他贏得燈謎鋪子的琉璃盞玫瑰,會眼睛亮晶晶地對著他笑,為什麼一轉眼的功夫,便成了這樣呢?
他茫然無知,唯覺胸口如火灼燒般,烈烈地疼。
他輕輕拉起那人露在錦被外面的纖腕,為她掖好被角,卻見她袖角一晃,一個紙袋從她袖中掉了出來。
他低身撿起,是小狗糖畫。
他想起她剛才笑眼彎彎地問他:“那我們回家的馬車上吃,應該不會融化吧?”
如今臨近子夜,燭光下的小狗糖畫看起來已是有些融化了,她卻沒能和他一起回家。
卻聽深曠的殿中響起了腳步聲,是薰進來稟道:“殿下,大長秋奉皇后娘娘之命來向殿下請安。”
夏鳳兮道:“讓她進來。”
不多時,便見琨珸帶了數名宮女入殿拜道:“奴婢等奉皇后娘娘之命,來向楚王殿下請安。倘若楚王殿下有何驅使,但請吩咐奴婢們。”
夏鳳兮道:“謝皇嫂費心。”
琨珸抬起頭來,輕聲勸道:“楚王殿下,現下已是三更天了,懇請殿下愛惜千金貴體,早去歇息吧,讓奴婢們留在這裡伺候王妃娘娘。”
夏鳳兮道:“不必,你們退下吧。”
琨珸面上似是晃過一瞬的落寞,便恭敬低下頭去,道:“是。”依命帶人退了出去。
細碎的腳步聲從長廊上漸漸遠去,深夜的流雲殿裡復又寂無人聲。
夜闌更深,唯有孤燈煢煢立。
更漏聲聲長,蠟油順著蠟燭緩緩滴落,凝結在了燭臺上。窗外的月也漸漸越過了柳梢,一寸寸地西沉。
而榻上的人卻始終昏昏睡著,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夏鳳兮久久地看著她,便覺整顆心如同溺水一般,一點一滴地沉溺下去,被擔憂與惶然淹沒。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然而手心傳來的觸覺,卻是真切的冰涼。他運起氣,將內力緩緩渡入她的掌心,感覺她的手漸漸恢復了溫熱,方覺心中稍稍安穩了些許。
子夜的月是悽清的,涼涼的月光從支摘窗外透進來,似是灑了一地寒白的霜。
他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這一夜所發生的事:她甫一昏倒,他即命湛盧將宴桌上的飲食酒水全部封存起來,隨後整個清涼殿也都被封鎖了起來,查到如今尚未發現有何異常,太醫也說,她並未有中毒的跡象。如此想來,應當可以排除被人謀害的可能。
那便是如太醫所說,是因精神上的刺激所誘發的昏倒,可她一直和他一起看著院中的歌舞,怎麼會忽然受到精神上的刺激呢?又有什麼事會讓她這樣難過、甚至會不想面對呢?
他忽然想起馬車中她曾含笑對他說:“記著此刻的我,不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此刻的我只愛你,只屬於你。”
彷彿是預料到了什麼事的發生。
他念頭紛雜,一時之間沒有頭緒,卻又想到曾經在書上看過,人在昏迷之中也有可能聽到周圍的聲音,便低聲問她道:“蘇漁,你想到什麼了嗎?是聽到桐陵的曲調,想起故鄉的事了嗎?我不知你想到什麼,或是發生了什麼,可不論怎樣,你都沒什麼好逃避的。我們一起面對。或者你不想面對也沒關係,只要你醒過來,縱有天大的事,我替你扛。你什麼都不必擔憂不必怕,沒有人能傷害你,我向你保證。”
他目光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卻見她依舊沉沉地睡著,似乎什麼反應也沒有。
長夜漫漫,紅燭將盡。
偌大的皇城都陷入了沉睡,而他始終握著她的手,近乎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心懷期待地等著她醒來。
幻想著下一刻,她也許便會睜開眼睛來看他,坐起來像從前那樣對他笑。
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