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子近臣,又是忠直之輩,如此情狀,不能不直言勸諫:“恕臣斗膽直言,陛下……是不是有些過於偏愛楚王殿下了?”
皇帝卻是微微地笑了,問他:“你替太子不平了?”
陘舊跪下謝罪,道:“臣不敢。”
皇帝道:“朕從前也以為,朕是一個好的兄長,如今想來,卻也未必。朕自登上這個皇位,所做的一切,無不以江山為先。
“至於阿鳳,偏愛朕不否認。他是朕的弟弟,但在朕的心中,卻是下意識地將他當作朕的長子一般看待。也許因為他是朕第一個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也是唯一一個。他的文才武功,俱是朕精雕細琢而成。他的優秀,不僅讓朕欣慰,更讓朕驚喜。他完美地繼承了朕的理念和思想,於朝堂之上,是最能體察朕心懷的人。
“朕一直將他視作朕最為傑出的作品。直到剛剛聽到槿之的那些話,朕才發覺,朕犯了一個錯誤。朕考慮的似乎從來都不是他,朕期待他怎麼樣,大殷皇室需要他成長為什麼模樣,朕把太多不屬於他的意願投射到他身上。而他從小到大喜歡什麼,有過什麼情緒,有過什麼遺憾,朕似乎從未認真地瞭解過。也許,他如今那樣痴心於那個女子,不顧朕的反對也要立她為嫡妃,就是他這些年來對朕的一次叛逆吧。”
陘舊忙道:“陛下言重了。殿下入太子府的時候,陛下也只有十七歲,甚至還沒有成家、沒有成為父親。陛下從來都很疼愛殿下,盡已所能地照顧殿下、教育殿下、對殿下好。殿下這麼多年以來,也一直深深地敬愛與感激陛下。”
皇帝卻搖了搖頭:“朕要做一個好皇帝,就做不了一個完美的兄長,也做不了一個完美的丈夫和父親。朕不能將任何人的意願置於江山之前,哪怕是最為愛惜之人。”
陘舊聽至此處,方才恍然明白過來,“未必是個好兄長”是何意味,只以越王含糊透露聖意又是何用意,不禁感嘆帝王心計深不可測。而一聯想到前朝舊事,不禁頓時間寒意侵骨。
所謂天子,天下至尊,亦肩擔天下。一切考量,俱以天下為重,至於他人,皆可利用與犧牲罷了。
皇帝似乎是微笑著,眸中卻殊無笑色,慢慢道:“人皆道天子為世間至尊,卻孰知高處不勝寒。朕這一生,又何嘗沒有很多遺憾?這就是生在帝王家。但是這一次,朕想讓他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