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長長的車隊過去了,才有人從路邊樹林裡走了出來,問:“大人,如何?”
寧知慕左右張望,見四下已無人,方苦著臉道:“下官就說,不要向陛下彈劾楚王殿下,討不得什麼好的!陛下一貫溺愛楚王殿下,除非那楚王殿下是逼宮造反了,否則,陛下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你們不聽,非說這回拿到了楚王殿下的把柄,立逼著我來面聖。這下好了,連我也被訓斥了!”
那人驚訝,道:“陛下怎麼會訓斥大人,是楚王殿下打了我們殿下啊?”
寧知慕道:“可是楚王殿下為什麼會打魏王殿下,魏王殿下卻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說清楚。如此糊里糊塗的,陛下怎麼會管?”
瓊華殿外,日光澄澄,赤芍花如火如荼,豔麗非常。
夏鳳兮低頭看向那早已聲名在外的古琴,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厚重的琴身。午後的斜陽照進來,映得他眉目如琢,鼻樑挺秀,側顏冷俊尤勝仙人。
湛盧稟道:“今日桃源居中客人頗多,善成王子、安國公世子、懷遠侯等都很中意此琴,競價激烈,最終三千二百金方才拍下。”
卻見對面之人完美無儔的容顏上沒有什麼表情,只道:“拍下就好。”
湛盧問:“殿下,可要屬下現在送去給側妃娘娘嗎?”
夏鳳兮指尖滯了一下,不惜千金拍下這舉世名琴,固然是為了博佳人一笑,卻也不止如此。
他自幼長於宮中,什麼號稱“琴聖”“琴王”的人物,他見得多了,早已被養刁了耳朵。可他也聽得出,他的心上人年紀雖輕,琴藝卻精妙絕倫、造詣不凡,假以時日,必不會遜於任何人。即使是這天下罕見的名琴,在她手中,也絕不會明珠暗投。
再則,他見她痴迷於琴樂,精益求精,不厭其煩。她想做什麼,他自然是支援她的。如同習武之人要有稱手的兵刃,雅好琴樂之人也該有一把合手的琴。他身為夫君,理應送她。
他本是一番愛惜與欣賞的好意,可此刻送去,倒像是特意為昨夜的爭執而賠罪似的。他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賠罪。
他道:“過幾日再送。”
明瑟館中,江容問:“已過午時了,楚王殿下是不是該回來了?”
蘇漁道:“未必。他很忙,常常早出晚歸。”她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自豪,也帶了幾分憐惜,“陛下素來看重殿下,從十三四歲便讓他參與議政,如今更是身居要職。殿下雖忙於政事,卻也不願於學業上稍有怠忽,再加上還有許多產業要打理,實在非常辛苦。”
其實江容很能感同身受她的不安,她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感覺。
那是她剛被太樂令特許不必做婢女的時候,連字也識不得幾個,初學樂理接受也很慢。她也一度悵惘,覺得自己是府中唯一一個無用的人,沒有價值也不被人需要。這種心情讓她對自己的處境很沒有安全感。
她想了想,開口勸道:“我也聽說親王公主們的產業田地都很豐厚,像是西市一條街的錢莊銀樓,都是歸於越王殿下的名下。楚王殿下手裡的產業,肯定只多不少。記得你算盤打得十分嫻熟,興許也可以幫楚王殿下料理這些事務呢。”
蘇漁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卻想起去雲州前的某個清晨。有人送來上月的賬本請夏鳳兮過目,他草草翻過,便出門去了。
她見他事務繁多,甚為辛勞,有心為他分擔一些。而且她自幼在桐陵的時候,也隨女先生學過算學。在那小小的女子學堂裡,她的算學總是數一數二的好,處處被人誇讚。
於是她命人拿來算盤,將那幾本賬本都一頁一頁地仔細算了。堪堪用了大半個上午,才發現唯一的錯漏之處,早已被他折上了。方知他的算盤不在手下,而在心中。
她早就聽說他算學極佳,直到那時才知,這個“極”字究竟是何分量。想來陛下也是深知如此,才放心將司掌天下財務的太府寺都盡託於他。
對他而言不過須臾之間的事,她實在沒臉撥著算盤珠子說要幫他分憂。
她有點兒挫敗,語氣也不由自主地低弱了下去,道:“我……可能幫不了他。”
夫君太能幹了,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卻聽江容道:“蘇漁,如果你真的想要獨立,我倒有一個法子,只是不知你肯不肯?”
蘇漁不覺微微動心,著意看向對面之人,忽聽背後叩門兩聲。回頭看去,卻見立於門口的身影肅肅若畫中人,竟是她風姿冶麗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