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踏臨近府門,兩側駐守的郎官俱是屈膝跪下相送。
而為首的人卻少有地勒停了馬,日光下那人卓犖英姿,宛似白玉璧人,令人莫可逼視,召道:“章洛。”
名喚章洛的郎官聽命上前,跪道:“屬下在,請殿下吩咐。”
夏鳳兮問:“適才側妃與長公主等人在府外可有齟齬?”
那人想了一想,答:“回主子的話,屬下剛才離得有些遠,未能聽清側妃娘娘與長公主殿下等人的交流,但看起來氣氛還算是融洽,應當並無齟齬吧。”
夏鳳兮聽是如此,便知並未發生太過分的事,稍稍放心。他道:“側妃乃楚王府女主人,她的命令,便等同於本王的命令。可明白?”
這一言語令眾人心中俱是訝然,於這嫡庶分明之地,“女主人”這一詞的份量可實在太重。但聽他如此命令,亦不敢稍有遲疑,皆道:“是,屬下等遵命。”
渺風閣上。
雕樑畫棟,瓊漿玉液,左琴月卻頗有幾分百無聊賴。
他環顧四周,道:“聽說這一條街上的錢莊銀樓,都是師兄名下的產業,這也太豪橫了。鏢局裡上個月入賬五千兩白銀,比之前足足翻了一番,我還想向師兄邀功來著,但這點兒銀子,怕是師兄地縫裡掃掃也就有了。”
坐於他對面的魏璟微笑道:“你還有心思想這些呢,明日一早可就要上船了,你那單子到底擬好沒有?這回是你主動請纓要做主事,你若撂下不管,我可不幫你收拾攤子。”
左琴月笑道:“放心吧,小爺心裡清楚著呢。不就是朱堇國的瑪瑙,潁國的水玉,還有波及的蘭寶石和玻璃珠子……”他忽然看到了什麼,頓住了,起身笑道:“師兄!”
他笑著迎過去:“師兄是大忙人,此次我等來京不過半日就要去崖州,我還為見不著師兄遺憾呢。誰知薰君特意來傳話讓我們稍留片刻,我和魏璟真是受寵若驚了。”
魏璟也行禮道:“玄英公子。”
夏鳳兮讓他們都坐了,道:“聽說你們明日出海,近來南營無事,柏仝也有意下一趟西洲。他是船隊上的熟手,你們明日不必繞越郡外境,直接穿崖州峽,立秋前便可到達波及。”
左琴月聽他如此說,不禁欣喜,笑道:“師兄,你可真是我的財神爺!我今早還和璟哥說,等到了西洲大陸得是深秋以後,趕不上昧履枝收穫的好時節,硬是少了一筆大的進項。那勞什子如今可是價比金銀的硬通貨,去年在雲州每百石足要金十兩!倒是想和師兄借柏君呢,只是南營是師兄手中的一把利刀,恐怕師兄捨不得,我才沒敢開口。”
夏鳳兮道:“聽你說來頭頭是道,看來著實做了功課。只你哥又給我寫了三封信,問你可是玩夠了,何時回胡國。”
左琴月嗐了一聲,道:“我哥他又來了,我又不像他,能做個端端正正的王世子。關在金籠子裡我會悶死的,江湖之大自由自在,才適合我。”
他一提起回國就頭疼,趕緊轉移話題,道:“對了,師兄,今早我在外祖父家裡,倒是聽到了一樁奇聞。說是宮中有個郎官剛被貶黜,原因卻似乎和師兄有些關係。”
夏鳳兮道:“你的訊息倒靈通。”
左琴月聽是果真如此,不禁笑了,道:“那小子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得罪師兄?師兄愛惜羽毛,不和他一般見識,可我一貫無所不為。只消師兄一句話,我帶幾個弟兄半道兒解決了他。”
夏鳳兮聞言,眸光微微冷了下去。
他不是沒有過暗殺那人的衝動,尤其是每次在她眼中看到她對那人的緊張和擔心,那股熊熊燒起的妒火幾乎讓他喪失理智,只想用最粗暴的方式讓那人在這世上消失得乾乾淨淨。
卻也僅僅是衝動而已。
那太不明智。他很清楚,蘇漁對那人並無情意,唯有愧疚。那人越是好端端地活著,越不會成為他和蘇漁之間的問題。可那人一旦死了,就會成為他和蘇漁之間一根拔也拔不掉的刺了。
而他要她愛他。
他執起面前的青玉杯,一飲而下,斂去眸中殺意:“別胡鬧,我沒想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