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卻聽有人來稟:“楚王殿下,廷尉大人,遙知小姐來了。”
姜延聞言,頗有幾分歉然,回身向夏鳳兮笑著謝罪:“還望殿下勿罪,臣近來身體稍有抱恙,必是臣的姑娘又來給臣送藥膳了。這孩子,真是不懂規矩。”
夏鳳兮才覺轉眼已是時近正午,遂道:“無妨。”微微示意,算作應允。
不多時,那碧玉年華的少女便被人引了進來。
姜遙知本以為已到歇晌的時辰,誰知進來才見堂上佳公子丰神雋美,卻是朝思暮唸的夢中人,不覺登時紅了臉龐,略顯侷促卻也不失端莊地行了禮,道:“臣女姜遙知給楚王殿下請安。”
低下頭去,仍覺心跳怦然,整顆心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卻也到底按捺不住,悄悄抬眼看去,卻見那人似乎正著意翻看什麼卷宗,並未看她一眼,只隨口道:“免禮。”
她不敢再看,垂下眼眸,依禮謝道:“謝殿下。”聲音竟禁不住有些發顫,但願不要被人聽出才好。
眼前這人,是京城不知多少少女心中的白月光。她也是那些少女中的一個,卻也比那些少女都更幸運一些。因為她是姜家的小姐,甚至可能成為他未來嫡妃的候選人。這些年來,總有機會比較近地見過他幾次,但,也不過是“見過”罷了。
她性子素來恬靜守禮,不似她的堂妹姜嫻那般跳脫張揚,竟敢當街攔馬告白。她只想把這份情意深藏於心,卻不知命運兜兜轉轉,可也會有訴諸於口的那一天。
正是情思起伏之時,卻聽她的父親姜延溫聲開了口:“遙兒,把藥膳放下,回家去吧。”
她恭順地答道:“是,父親。”
她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下次偶遇,不知該是幾月後、甚至幾年後了。可她終究是行止莊重的淑女,不願太過失禮,低著目光退了出去。
明瑟館中。
琴聲洩露人心,一曲華美繁複的調子,彈來卻是破碎支離,猶如一池被攪亂的春水。
蘇漁兀自嘆了一口氣,無論何時,蘇溫然的名字,總能亂了她的方寸。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這樣會輕而易舉被他人影響的自己,丟了往日的淡然,也失了該有的風度。可她不能自抑。
其實她心裡清楚,夏鳳兮和蘇溫然之間沒什麼。依他素來的性子,若他真的喜歡那人,對她留有餘情,斷不會如此遮遮掩掩、矢口否認,像是偷情一樣,偶爾揹著她見面。
她相信夏鳳兮的解釋,可她就是介意那人,比傅瑛還更多幾分。傅瑛不過是因為出身之故,最有希望成為他的嫡妃,可是蘇溫然,卻曾經得到過他的心。
他曾經日日夜夜思念了她三年,也曾將她留下的信物珍之重之、期待重逢的可能。雖然他們兩個很有默契的,從來沒有談到過這些過往。可她卻能清楚地感知到,在那些年月裡,這份情於他而言的重量。
他也曾為了那不知何時再遇的人多次拒婚,惹得聖心不悅。直到遇到了她,興許是一見鍾情,興許是以為那人不會再回來,興許是對苦苦哀求的她心生惻隱,興許是為了寬慰因他婚事而憂心的兄嫂,他終於妥協了。
至於後來,那人歸來與他相認,他卻沒有和那人再續前緣,其實她也能理解。他本就是果決之人,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造化弄人,白雲蒼狗,倒也不必再留戀不休。
只是,她偶爾也會想,他在那個曾讓他心動的姑娘回來之後,依舊選擇留在自己身邊,可也有幾分是出於責任和道義的緣故?
她每每如此作想,便覺如鯁在喉了。
她知他是高山雪、雲中月,是她只能仰慕而不能貪圖的高不可攀,但她卻對他有著無限的妄想與欲求。
她想將他折在掌心、鎖於心間,她想得到他的全部,一絲一毫也不分給他人。
她倏忽想起一個詞:金屋藏嬌。
倘若她不是蘇漁,不是一介命如浮萍的孤女。
倘若她生而為王,擁有無上的權力,必要白玉為堂金作馬,用純金為她心愛的人打造一座巍峨隱秘的宮殿,把他藏到無人能看到的地方——也是他永遠也逃不出的地方。
在那裡,他不會見到其他人,他只會見到她。他的目光半分也不能落到他人身上,心意也同樣不能。
可她做不到,她只能選擇退縮。
琴音已斷,無心再續,她草草掃過幾弦收了尾,宛似餘韻綿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