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胡扯什麼呢?我就那麼不知自愛?”
“反正你遲早是他的人!”
“至少現在不能!我不會自輕自賤的!”
“那他不抓狂?男人不都這樣,猴急猴急的,吃不到嘴中,踢跳咆哮,他不是男人嗎?”
“姐,你真逗!”
牛秀鈴端著兩杯茶,走進去。
“岳父大人,中日交戰為時不遠,大哥在北平,這方面訊息更加靈通!”
“他所在的部隊,已經從北平城調出,駐紮在北邊長城隘口,我只是擔心,我們打不打得過日本人!”
“論武器裝備,我們是落後的,論軍人戰鬥素質,根本沒法子與日本人相比,戰端一開,中國軍隊會一潰千里,但如果戰事一旦鋪開,中國人在自己的國土上,就是硬耗,就能將日本人耗死,這裡是一片汪洋大海,打仗拼的是實力,日本國彈丸之地,資源匱乏,所以守住資源,就是守住勝利之門,所以日本人未雨綢繆,拚命要拿下我們的裂涼山,那裡地下,埋著亮光閃閃的金子,所以,我們這次省城之行,任重而道遠!”
“這日本人也太歹毒了!掘我們的資源打我們!”沈看著牛秀鈴,“你要端到什麼時候?我們不能自己開採嗎?”
“來不及了!”
土木鎮上,平靜得如水面,太陽剛剛升起,殘存的霧靄,如同輕煙盪漾,張雨煙每走一步,都會落下淚來,想想曾經的一切,自己一直憧憬的愛情,象泡沫,她的愛戀,是如此不堪一擊,這會兒,她老了,老得象根秋風蕭瑟中的茅草,半枯焦黃,她知道:史鳳揚和鍾玉秀這對讓她妒忌的神仙眷侶,還在土木鎮這塊貧瘠的土地上,生活著,差不多有十八年,沒有來到過這個地方了,情景依舊,物是人非,她自己也有四個孩子了,她的女兒若雨已經到了她當初的年齡,歲月塵封,往昔如同河流,泥沙俱瀉,青春,奔騰的青春,已經成了昨日黃花,也許,如果不是史春鈴的極力攛掇,也許,鍾玉秀都不可能後來居上,但如果沒有這麼多“也許”,她就一定能和史鳳揚雙宿雙飛?偏偏生活就有那麼多“也許”,也許還有許多必然她不知道的“也許”存在。
騎在驢上,滋味悠長,驢蹄蹬出沉悶木木的聲,鎮子上人影稀疏,一茬新人換舊人,已經沒有人認識她了,她變老,變醜了,風痕之筆,在堅硬的腦門上,輕輕描出水波浪一樣皺紋,雖不多,幾道數得過來,但無法抹去頹廢,皺褶裡,就算用鋼絲球,也刷不盡縫隙中經年染上的塵埃,日滴水,月串連,歲刻痕,不經意,已模糊。
出了鎮子,黃花甸子就象一幅熟悉的舊畫,無論多久不見,仍然記得溝在哪兒,河怎麼流,風怎麼吹,一年四季,一歲一枯榮,連鳥叫聲,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水聲如號,乍長乍短,因節奏起起伏伏,聲聲慢,把音符捻成細線,聲聲快,激越如潮,象動物跳進洞裡,聲空聲大聲快,心驚肉也跳,抓不住,那些曾經熟悉,如今陌生,刀割一樣,難以捨棄,感知存在,信念模糊,女人要走的路,似乎一個樣,生她的地方,往往是她的故鄉,後半生呆的地方,是她終老的地方,一生兩個家,生她是孃家,改變她的是婆家,分裂,身體的分裂,生兒育女,精神的分裂,是一個無論有愛還是無愛的男人,共守的家,無論心如何掙扎,都會一如既往從母體分離,個體與共性,象兩根纏繞的繩子,剪不斷,理還亂,當初掠嫁,而後歸漢沒有什麼兩樣,《胡笳十八拍》拍出悽愴與激越,天地人神共怒,一步三嘆,反覆疊加,鏗鏘成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