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一溪歡歌笑語。
黃興忠來的時候是臨界中午,比普通飯時稍早,太陽溜圓滾燙,一蹦八丈高,日時上竄,蔫蔫欲睡,這是有身份的人多年積習,飯後一覺,是養生,也是墜落,可不這樣下半天就會萎靡不振,積習難改,索性聽之任之。
倆人坐定,酒水和碟子上得差不多,郝百聲左顧右盼:“就我們兩個?”他用手指指自己鼻子,有幾分吃驚。
“你想幾個人?”黃興忠扯開酒罈蓋子,正準備倒酒。
“慢著!”郝百聲推開手,阻制他倒酒,“還是趁著沒糊塗,把什麼事說了吧,要不然,酒喝到肚子裡,九曲迴腸,它再倒出來,就沒味了。
“有件事,我想請鎮長大人高抬貴手,賣黃某人一個薄面,饒了張志清!”黃興忠一抱拳,在那裡搖晃,做作揖狀。
“怎麼饒?980個大洋,那是一筆足以在土木鎮上買處尚好的宅子,這裡不全是賭債,還有借款,你想一筆勾消,沒有那麼簡單吧?看來,我是來錯了地方,這酒,我壓根兒就不能喝!”
“坐下,答不答應,這事另說,酒已經在這兒了,你讓我退回去?再怎麼說你也是一方父母官,不會小肚雞腸到這步田地是不是?你這是要逼死人哪,蒼蠅頭上能有幾滴血,他就是一潑皮無賴,你當真他三天能拿出這麼多錢?你就給他三個月三年,他拿得出來嗎?他窮家破堰,拿什麼給你?”
“照你這麼說:白紙黑字,不管用?他就是賣兒賣女,他也得給我還上!”郝百聲聳聳肩,色厲內荏,“沒有那彎肚子,就不要吃那彎鐮刀!”
“你是一鎮之長,要體恤民情,他就是一個糊塗蛋子,你也不缺那仨瓜倆棗,高高手得了!”
“你說得輕巧,你不是愛打抱不平嗎?你替他出得了,又要做好人,又不出一滴血,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你不能兩頭都佔著,這錢要真的是你出,我豁出去了,我給你減一半,黃大老闆,你說夠不夠意思?”
“我憑什麼替他出?就算我真的想出,你敢要嗎?你就不怕我去蘇縣長那兒參你一本,把你擼了?國難當頭,土木鎮鎮長不思進取,設賭局,坑人害人!你不差錢,得不償失,是不是?我們各退一步,相安無事不好嗎?”
“憑什麼蘇縣長聽你的?你和他有交情嗎?”
“你說呢?我兒子黃天祥就在西涼縣,蘇縣長有個女兒叫蘇茜雲,我和蘇縣長是兒女親家,你說我和他有沒有交情?恐怕我要參上一本,於公於私,都夠你喝一壺的!不過,人生在世,人是真的,不逼上梁山,我也不會那麼做,你下去了,鍾鎮長上來與我又有什麼好處?他當年真的通匪了?這事你我心知肚明,聰明人不要犯糊塗,你也知道:他正踮著腳,憋足了勁,要和你叫板,孰輕孰重,你掂得出來!”
“蒙我!一定是在蒙我!”郝百聲將信將疑。
“蒙沒蒙你,你可以打聽一下,我也不讓虧了,他借你的三百,我替他還了!”噹啷----黃興忠把錢袋子扔桌子上。
郝百聲忙去拿。
“慢著,郝鎮長,他寫下的條子呢?”
“不在我這兒,在家裡。我就鬧不明白:你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你這麼為他強出頭?”
“這個不重要,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一覺醒來,郝百聲渾身冰涼,摸摸桌上的錢袋子,窩囊,酒醒了,想不明白,這裡頭髮生了什麼,黃興忠的確不是凡夫俗子,他真的和蘇東海是姻親關係?如果真是這樣,今後還得留細此人,他跳下床,使勁搖電話:“喂,總機,給我轉警察局,給我找一下廖局長!”等待,嘟,嘟嘟好幾聲,正在他不耐煩的時候,電話就通了。
“喂,廖局長嗎?”
“郝鎮長,怎麼啦?你家著火了?火燒眉毛了?有什麼事?”
“廖局長,我想問一下!”
“什麼事?你說!”
“蘇縣長真的和我鎮黃興忠家有姻親關係?”
“哪個黃興忠?”
“整個土木鎮就那一個!”
“他兒子叫黃天祥,是吧?”
“正是!有這事吧?”
“不錯!就昨天,縣長請的客,你閒的,打聽這個幹什麼?還有旁的事嗎?莫非你也有個女兒待字閨中?求嫁恨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