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四周寂靜無人,便一個健步衝到水裡撈人。
冰涼的湖水澆滅了李沙棠心頭的火焰,也點燃了她身上的痛意。嬤嬤來撈她時,她剛好沒力氣了,於是就安生地窩在嬤嬤懷裡,乖順的像頭剛出世的幼虎。
紀嬤嬤瞥過懷裡的小姐,心底暗自警惕,面上卻不顯,只將小姐抱緊實了些,隨即快步往寢居走去。
李沙棠將頭窩在紀嬤嬤的頸窩裡,一雙眼漫無目的地晃著。隨後,她看見那待客的松竹院亮起了燈火。
*
翌日,辰時。
信國夫人剛下完葬。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信國夫人不幸逝世,僅留一女,特封其女李沙棠為朝陽縣主,接至永安好生培養!”
面白無鬚的內宦宣讀完聖旨,親自將李初雄扶起,衝著李初雄諂媚笑著:“李大人聖眷在握,又立了這般大功,今後這朝堂怕是無人能及啊!”
李初雄是個剛硬漢子,聞言也不笑,只嚴肅道:“趙公公莫要折煞我,為君分憂乃朝臣本職,其餘之事都不是我等能想的。”
這趙太監馬屁拍到馬腿上,聞言也不惱。他撫著拂塵,眼睛掃過還跪著的小孩兒。
那小孩與李初雄足有七分像,她穿錦衣、戴玉飾,面色卻是蒼白,倒像是跪久了即將昏闕過去。
“朝陽殿下怎還跪著呢?”趙太監一急,蹲身就要將李沙棠扶起。
誰知李沙棠並不領他的情,她身子微微後揚,避開了趙太監的手。
趙太監還待再拉,無意間卻瞧見李沙棠的眼神。
她的眼神很是熾熱,內裡寫滿了不甘和憤怒,像極了被惹怒的幼虎,似是下一秒就要咬上來。
“這......”趙太監連續兩次馬屁拍到馬腿上,見著這情形也猶豫了。
“公公先去松竹院歇著吧。”李初雄也不客氣,直接下了逐客令。
趙公公心下不快,面上卻是不顯,只笑眯眯地跟著引路婢女走了。
“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待趙太監走後,李初雄冷眼看著自己的女兒,眼裡的怒意呼之欲出。
“我不想去永安。”李沙棠直挺挺地跪著,倔強地看著李初雄。
李初雄深吸一口氣,他沉沉地看著跪著的女兒,這個跟他有七分相似的孩子。
她的眉毛跟他的一模一樣,都是剛硬的劍眉,隨便一挑就帶出幾分颯氣。可她的眼睛更像她母親,一雙略微圓潤的瑞鳳眼,不笑時亦有幾分靈氣。
只可惜,這雙眼如今裝滿怒火和倔意,破壞了那幾分朝氣,倒是更像他了。
“不行。”李初雄拒絕得很乾脆。
李沙棠錯愕地瞪大眼,她不死心地說:“你不答應我,我就一直跪著,一直到你答應為止!”
“那你就跪著吧。”李初雄說完就轉身離去。
他走得很快,背後那道烈烈的目光像一道利劍,直直地插進他的胸腔,讓他嚐到滿腔腥味。
*
隴右多沙漠、少降雨,沙化嚴重,連風都是幹咧咧的,自帶幾分黃沙粒子。
李沙棠直挺挺地跪在豔陽下,身上的傷口復又開裂,將胡服染出幾分暗色。
一旁的紀嬤嬤早就等急了眼,她圍著李沙棠轉圈圈,嘴裡不停唸叨著:“小姐誒,您就服個軟吧!再這樣下去,您這身子還要不要了……”
李沙棠充耳不聞,一心盯著路面的縫隙,盡心盡力地數著螞蟻。
一隻、兩隻、三隻……
在數到四的時候,天空忽然劈過一道閃電,隨即一聲巨響,嘩啦啦的熱雨下一秒就淋了下來。
豆大的雨珠砸在李沙棠身上,將那些傷痕撕開又揉碎,染出更大的血花。
她吃痛地低呼一聲。
紀嬤嬤再也忍不住了,她不顧尊卑禮法,一把抱起李沙棠,步履如飛地奔向寢居。
路過鬆竹院的時候,李沙棠恍惚聽見內裡的聲音。
“將院子的護衛調出來些,等雨小後,全力護送趙公公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