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見所有人都離開,臨歡這才肆無忌憚地撲到女帝的懷中,“阿孃!他們怎麼能這麼對你?”
女帝卻很坦然,“時也,命也!我爭強好勝了一輩子,到頭來落得如此境地,也是我命中如此。”
女帝慈愛地望著懷中的小女兒,道:“你莫要恨你兄長,是我要他回來做太子的,他登上那個位置也是遲早的事兒。”
“可是……可是阿孃如今還是皇帝啊!”臨歡鼻子一抽,睫毛上閃著水花,眼窩的小痣似乎也激動了起來,“他已經是太子了,何至於要急切至此?還有那個張棄言,我算是錯看他了!”
在合州的那段時間,臨歡雖住在張府,可是和張公的接觸並不多,那時的張公也知曉她的身份,可是並未在意,只把她當做尋常小輩一般關照。
當時臨歡還覺得張公真不愧是見過大世面之人,看見自己就跟看見尋常小娘子無甚區別,甚至在得知張棄言入鳳閣之事,還高興的舉杯慶賀。
可今日這一出,打碎了她的美夢,她也看明白了,此人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唉。”女帝嘆息一聲,撫摸著臨歡的青絲道:“說起來也是我識人不清,叫他誆騙了去,但話又說回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她笑著看向臨歡,“最起碼你兄長繼位後,他會成為他的股肱之臣,可保天下無恙,社稷安寧。”
面對這麼一個老謀深算、靠著自己最信賴之人上位的鳳閣閣老,女帝怎麼可能會不在意?她想到自己從睡夢中驚醒,便被太子和張公等人包圍起來的場景,內心激動不止。
“狄公誤我!”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然後便在張公等人的一堆長篇大論和太子愧疚又無奈的眼神中走下床榻,親手寫下了太子監國的敕令。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屬於她的輝煌即將過去。
但她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儘量用最平靜的心態接受現實。
“好孩子,不要恨任何人,阿孃這一輩子能站在群山之巔這麼久,已經知足了。”她臉色溫和道:“唯願我朝江山能在新帝的執掌下千秋萬代,永垂不朽。”
她的一生起起伏伏,自問無愧於天下,無愧於社稷,無愧於百姓,年輕時候的肆意和抱負皆已實現,她於萬千男兒中殺出一條血路,成為天下之主,這便夠了。
即便是現在前朝欺她垂垂暮老,逼她退位讓賢,可她相信天下百姓會記得她的功德,史書上會留下她的名諱,千百年後的世人亦會以她為傲!
“阿孃!”臨歡擦了擦眼淚道:“我,我能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要做。”女帝肅聲道:“就當這裡的事從未發生過,你依舊是我最疼愛的女兒,尊貴的臨城公主,阿孃已經叫人給你的公主府修繕好了,等新帝登基後你便搬出皇宮罷。”
“不,阿孃,我想陪著你!”臨歡再將頭埋在女帝的懷中,狠狠地蹭了蹭,“我不要離開阿孃!”
“傻孩子!”女帝輕輕咳了一聲,故作生氣道:“阿孃只是退位了,又不是沒了,你日後勤來看我便是,還是說你不想和那位遊郎君好了?想一輩子做個小娘子?”
女帝戲謔的話讓臨歡羞紅了雙頰,她賭氣道:“做小娘子就做小娘子,有阿孃陪著我,做小娘子也沒什麼不好!”
“可阿孃卻希望你能幸福。”女帝忽然俯身,從床榻裡面拿出一樣東西,遞到臨歡的手中,鄭重道:“阿孃能為你做的有限,但阿孃給你準備了一樣東西,若是有一天你太子兄長不喜你,你便把它拿出來,它可保你平安。”
臨歡捧著手中明黃色的卷軸,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很想開啟看一眼,可又害怕裡面的東西會讓自己承受不住。
女帝的手搭在卷軸上,輕聲道:“現在不要看,真到了那天,你自會用到,但阿孃希望你永遠用不上她。”
這是早些時候臨歡帶著莊青如來看她的時候,她準備好的,本想在自己駕崩前交給她,但現在已經等不到了。
人心總是複雜的,誰也不能保證臨歡能一生順遂,她雖貴為女帝,但也是一個尋常母親,她希望能在自己還尚有餘力的時候,為女兒再保駕護航一回。
“阿孃……”臨歡覺得自己今天叫的“阿孃”比之前的一年的次數都要多,但她卻依舊覺得叫不夠,她抱著卷軸,趴在女帝的懷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她。
淚水打溼了女帝的衣袍,她漸漸褪去威嚴,溫柔地撫摸著臨歡的長髮,眼眸中有著化不開的溫情和疼愛。
……
集仙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