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2 / 4)

小說:從文自傳 作者:點絳唇

,船又離開辰州河岸,開進辰河支流的白河了。

從辰州上行,我們仍然沿途耽擱,走了十四天,在離目的地七十里的一個灘上,輪到我們的船出險了。船觸大石後斷了纜。右半舷業已全碎,五分鐘後就滿了水。幸好船隻裝的是棉軍服,一時不會沉沒,我們便隨了這破船,急水中漂浮了約三里。同時船上除了我們三人,就只一個攔頭工人一個舵手。水既激急,所以任何方法總不能使船安全泊岸。然而天保佑,到後居然傍近淺處了。慢慢地十幾個拉縴的船伕趕來了,兵士趕來了,大傢什麼話也不說,只互相對望乾笑。於是我們便爬到岸邊高崖上去,讓船中人把擱在淺處的碎船篷板拆下,在河灘上做起一個臨時棚子,預備過夜。其餘船隻因為兩天後已可到地,就不再等我們,全部開走了。本地雖無土匪,卻擔心荒山中有野獸,船伕們燒了兩大堆火,我們便在那個河灘上聽了一夜灘聲,過了一個元宵。

保靖

目的地到達後,我住在一個做書記的另一表弟那裡。無事可做等事做,照本地話說名為“打流”。這名詞在吃飯時就見出了意義。每天早晚應吃飯時,便趕忙跑到各位老同事老同學處去,不管地方,不問情由,一有吃飯機會總不放過機會。這些人有做書記的,每月大約可得五塊到十塊錢。有做副官的,每月大約可得十二塊到十八塊錢。還有做傳達的,數目比書記更少。可是在這種小小數目上,人人卻能盡職辦事,從不覺得有何委屈,也仍然在日光下笑罵吃喝,仍然是有熱有光地打發每一個日子。職員中肯讀書的,還常常拿了書到春天太陽下去讀書。預備將來考入軍官學校的,每天大清早還起來到衛隊營去附操。一般高階軍官,生活皆十分拮据,吃粗糲的飯,過簡陋的日子,然而極有朝氣,全不與我三年前所見的軍隊相像。一切都得那個精力彌滿的統領官以身作則,擘畫一切,排程一切,使各人能夠在職務上盡力,不消沉也不墮落。這統領便是先一時的靖國聯軍一軍司令,直到現在,還依然在湘西抱殘守缺,與一萬餘年輕軍人同過那種甘苦與共的日子。

當時我的熟人雖多,地位都很卑下,想找工作卻全不能靠誰說一句話。我記得那時我只希望有誰替我說一句話,到那個軍人身邊去做一個護兵。且想即或不能做這人的護兵,就做別的官佐護兵也成。因此常常從這個老朋友處借來一件乾淨軍服,從另一個朋友又借了條皮帶,從第三個又借了雙鞋子,大家且替我裝扮起來,把我打扮得像一個有教育懂規矩的兵士後,方由我那表弟帶我往軍法處,參謀處,秘書處,以及其他地方,拜會那些高階辦事員。先在門邊站著,讓表弟進去呈報。到後聽說要我進去了,一走進去時就霍的立一個正,作著各樣詢問的答覆,再在一張紙上寫幾個字。只記得“等等看我們想法”,就出來了。可是當時竟毫無結果。都說可以想法,但誰也不給一個切實的辦法。照我想來其所以失敗的原因,大體還是一則做護兵的多用小苗人和鄉下人,做事吃重點。用親戚屬中子侄,做事可靠點。二則他們認識我爸爸,不好意思讓我來為他們當差。我既無辦法可想,又不能去親自見見那位統領官,一坐下來便將近半年。

這半年中使我親親切切感到幾個朋友永遠不忘的友誼,也使我好好地領會了一個人當他在失業時萎悴無聊的心情。但從另外一方面說來,我卻學了不少知識。憑一種無掛無礙到處為生的感情,接近了自然的秘密。我爬上一個山,傍近一條河,躺到那無人處去默想,漫無涯涘去做夢,所接近的世界,似乎皆更是一個結實的世界。

生活雖然那麼糟,性情卻依舊那麼強,有一次因個小小問題,與那表弟吵了幾句,半夜裡不高興再在他床上睡覺了,一時又無處可去,就走到一個養馬的空屋裡,爬到有乾草同幹馬糞香味的空馬槽裡睡了一夜,到第二天去拿那小包袱告辭時,兩人卻又講了和,笑著揉到地上扭打了一陣。但我那表弟卻更有趣味,在另外一個夜裡,與一個同事說到一件小事,互相爭持不下時,就向那人說:“你不服嗎,我兩人出去打一架看看!”那人便老老實實同他披了衣服出去,到黑暗無人的菜園裡,扭打了一陣,踐踏壞了一大堆白菜,各人滾了一身泥,鼻青眼腫悄悄回到住處,一句話也不說。第二天上飯桌時,才為人從臉目間認出夜裡情形來,互相便坦白地大笑,同時也就照常成為好朋友了。這一群年輕人大致都那麼勇敢直爽,十分可愛,但十餘年來,卻有大半早從軍官學校出身做了小軍官,在歷次小小內戰上犧牲腐爛了。

當時我既住到那書記處,幾月以來所有書記原本雖不相識,到後自然也熟透了。他們忙時我便為他們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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