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岸山這一走,半個月都沒有回來。
季葶最初的激動漸漸演變成了焦躁。
列表裡的姐妹還在連聲恭喜,問她婚禮時間,可她卻連邱岸山的電話都打不通,幾次詢問管家,什麼都問不出來。
聯絡不上邱岸山倒也不是新鮮事,季葶最長一次隔了三個月才再見到他——但那是以前!現在她可是邱家的一員,而且還是未來的女主人!
對於這個壟斷了國內多個領域的家族來說,家族成員有著非凡意義。當年邱夫人三次妊娠,每一次邱岸山都提前一個月居家,陪著她直到月子結束。
季葶有自知之明,她不奢求這樣的重視,可邱岸山怎麼也不該在她剛進家門時就人間蒸發,連個電話都打不通!
沒有邱岸山在,這宅子裡的人差點逼瘋了季葶。
她終於從夢幻中回神,漸漸發現了浮華底下的暗流。
年輕的傭人輕慢她,年長的管事如同惡婆婆挑剔新婦般排斥她;兩個管家,一個人事、一個財務,都是老奸巨猾的東西,看著和顏悅色滿臉尊敬,可季葶想看一眼莊園的傭人名單都不行。
最要命的是兩個小少爺。
有天晚餐上了一道奶油湯,季葶喝了兩勺,第三勺舀起來時,一隻拇指大的蟑螂出現在勺子上。
她嚇得尖叫起來,對面則爆發出大笑。
邱澤然樂不可支地捧腹,他身後的女傭嘴上驚慌地哎呀了兩聲,“澤然少爺,您怎麼能這樣做……真是抱歉啊季小姐,澤然少爺從小就有點調皮,我這就讓廚房給您換一碗。”
旁邊的雙胞胎哥哥邱澤安稍扯了扯弟弟的衣袖,餘光遲疑地瞄向邱蕪瀾,邱蕪瀾安靜地兀自進食著,彷彿沒有看見桌上的惡作劇。
邱澤然笑夠了,託著下巴盯著季堯,“喂,你怎麼不喝湯?”
桌尾的男孩抬眸看向他,男孩很瘦,只有帶了一點混血的臉上有少許嬰兒肥。
相差兩歲,季堯的體型卻比邱澤然小上很多,漂亮得像是個洋娃娃,分辨不出性別。
他與邱澤然對視,邱澤然倨傲地盯著他,沒有半分商討的餘地,這一過程中,也沒有任何人開口為季堯圓場。
片刻,季堯雙手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將湯喝了下去。
邱澤然一開始的戲謔漸漸變成了愣怔。
直到喝完、露出碗底的蟑螂後,季堯才放下碗,他唇上沾著奶油,衝邱澤然軟軟地笑,含著一絲生澀的討好。
“你…”邱澤然瞪大了眼睛,確認了他碗中那隻蟑螂後,嫌棄地皺了臉,“你是變態啊!”
鏘——
銀製的刀叉放在瓷盤上,磕出一聲清吟。
邱蕪瀾放下刀叉,起身離席,“慢用。”
邱澤安用肘撞了撞弟弟的胳膊,低聲呵斥道,“你太不懂事了!”
“姐姐本來就吃得少,你還要在飯桌上弄這麼噁心的東西!”
邱澤然一愣,反應過來後朝邱蕪瀾的座位上望去。
她盤碗中的菜幾乎看不出有哪裡減少。
邱澤安起身,惱怒地瞪了弟弟一眼,“你自己吃吧!”
“誰讓你不提醒我的!”邱澤然也不吃了,丟下餐桌追著邱澤安跑去,“你早幹嘛去了!”
他去拉邱澤安,被邱澤然扭肩甩開,“我拉了你幾次了!而且你有早和我說要在湯裡放蟑螂嗎?”
“我沒和你說過嗎?”邱澤然震驚。
在哥哥的怒視中,他心虛地又問了一遍,“……我沒說過?”
兄弟倆打鬧著走遠了,季葶胸口劇烈起伏著,在邱家人離席後猛地起身衝去了衛生間。
餐廳中只剩下最小的季堯。
留守的女傭靜默地站在角落,像是中世紀立在貴族走廊上的盔甲,又像是現代化社會中一臺高精度的智慧監控。
她俯視著桌尾丁點大的小東西,無聲催促他快點離開,好讓她收拾餐桌。
季堯沒有走,他仰著頭,迷茫而天真地詢問:“姐姐,為什麼大姐姐不吃了?她害怕蟑螂嗎?”
女傭禮貌而冷漠地回答,“蕪瀾小姐對食物要求比較高,你不用在意,吃自己的吧。”
季堯似懂非懂地點頭,沒有聽話吃飯,而是繞去了邱蕪瀾的座位,定定地盯著她的餐盤看。
他看見蝦少了一隻,切開的小番茄少了半顆;
看見燉牛肉的瓷盅上有一絲湯留下來的掛壁;
看見刀上殘留了些許酒紅色的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