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棲山府邸時,已盡日落。
未曾想到會在蕭映竹家裡談事談如此之久,放鬆下幾近一天都在思考的神經,等待馬車的間隙,站在府邸大門口,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瞥見那一抹月白,姜念才發覺秦覽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往這兒走的即是蕭映竹。
下午他問孟戩行蹤時,當時並不知曉五皇子的存在,之後秦覽給了那份卷軸,紛亂的思緒才通透,也即便理解了當時蕭映竹的用意。
見到蕭映竹漸漸走到自己面前,姜念抬起頭淺淺笑了一下。
“方才謝謝閣下的指點,現在出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蕭映竹視線從姜念清透純淨的面容上平靜的移開,平常給人帶來的危險與莫測似因此時無關世間權謀,彌散了不少。眉目間帶點兒隨心與散漫。
他聽著姜唸的稱呼,只噙著笑意,輕淡的回。
“姜念,你要是實在想不出別的稱呼,又不想背了我的意,不如和秦覽那般稱秦公子那樣。”
深黑的視線倏然轉來,看得姜念心裡忽悸。
“又或是,直接喚我本名?”
咬字輕慢如蓮,就算是簡白的更改禮貌用語,從他這語調裡聽著,卻像是另一回事,如暗處漸生的藤蔓,緩緩繞住獵物的心隙。
身處與府邸的大門前,這兒應是不談私事的地方。
兩人面容上的笑意仍似往常一般恰和,暗處卻溢位了幾分針鋒相對來。
姜念恬淡對上蕭映竹視線,笑顏驀然深了些,裝出未清楚他真正用意的神色,適時的往偏處講。
“蕭公子所言極是。”
“方才還提著去蒼郡前應改個身份與名由,眼下也是該練起來了。”
“……”
蕭映竹定定看了一瞬,倒是不惱,唇邊笑意頗深,目入她眼瞳裡的眸色點亮若墨。
回的這番話雖沒正面應著他方才的問題,而是拐到了蒼郡。但就因這拐到蒼郡的說辭,倒像合了他的意,蕭映竹沒有繼續糾著前邊的詞不放,反而輕描淡寫地順著蒼郡的話題往下講。
“嗯,到蒼郡即近孟秋,那裡會舉行花朝盛會,人人皆需參加。其中茶點與薰香為會上雅事。”
“先前閒暇時仿製了友人的薰香,青竹泠香,其冽如深泉幽潭,沁人心脾。”
聽到這句裡的一個詞,似聯想到了什麼,姜念微別開了眼,但又很快回了心神,眸中閃過一絲默想。
“——這次本不需由你出面,但眼下多了些變數,也就既為同行之人。”
蕭映竹話語頓了頓,視線幾不可查地側向一旁,語調散漫,似不經意提起一般,輕淡道:“我已備下此香,日後無需再攜。”
姜念抬眼,再次對上他的視線,卻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沉默了片刻,微微攏了攏青羅輕紗,笑意清淺泠然。
“這就是先前問我是否喜竹的緣由?”
綠羅輕裳愈顯她的膚色皎白。姜念站在硃紅門廊前,映著枝頭堇色點花,清透明媚的眉目巧笑倩兮,似是不存於世的畫中景。
蕭映竹垂眼落及她笑靨一瞬,又漫不經心的移開,眉目神色清淡,恍若無多波瀾。
觀察到蕭映竹面上的神情,姜念無來由地想到先前晴給她的那封信,當時那信上的內容也似他現在這般,明著掛心卻不說,偏要用另一種方法來表現,若是不細心些,還發現不了。
這不是傲嬌是什麼?
想到這,她眼底一時來了探究的興致,眼見著四下無人,又添了一句,笑意裡的調侃絲毫不掩。
“是這樣嗎?蕭公子。”
先前蕭映竹說在他面前不必多禮,那她現在也就恭敬不如從命,這會兒就算用了,他也不能再挑出自己的錯。
蕭映竹淡淡看了她一眼,兩人目光一對視,即刻便知曉了對方此刻在想什麼。
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蕭映竹偏過頭,垂在身側的手隨即抬起,卻輕觸及了玉,指尖泛起的溫涼似因她的話一併觸及到了心底。
姜念看著他笑意不減,隨即就開了口。語氣也如春風般如沐和煦,只不過從聽起來像似淡雅的語調裡感覺到了些涼洌。
“某不過如是言說,姜小姐若是這樣想,那便依你而行。”
像是觸碰到殷毒花蕊最深處的核,蕭映竹漆黑幽沉的眼底晦暗至深,似因為這句話而隱隱露出些許寒鋒銳意。
未料及是這樣的回答,姜念神色一怔。
連稱呼都變了,是自己調侃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