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甘清且潤的木蘭花香。
半晌後,紅綃暖帳無風搖曳,燈火明明滅滅。
素手纖纖拽住紅帳,帳頂鎏金纏枝紋香囊香氣撞散,床邊錦衣雲緞堆疊成山,頂上落下輕雲似的一片小而薄的衣裳。
丹朱守在門外,心中惴惴,雪青知她憂心彼時失言,害得公主新婚之夜鬧得不歡而散,好生勸慰一番。
而趙、方兩位嬤嬤奉皇后之命豎起耳朵傾聽,約莫一炷香後,屋裡終於傳來動靜。
她們相視一笑,丹朱尚未成婚,卻也聽出那語氣含羞帶嗔,心裡稍微好受一些。
可接下來卻越聽越不對。
似是聽到公主的嗚咽哭聲和斥責聲,以及響亮的巴掌聲。
四人面面相覷,夜風寒涼,兩位嬤嬤卻額角生汗,互相使了個眼色,聽到裡頭傳喚推門而入。
不見所謂錦被翻紅浪,汗光珠點點,唯見美人慵抬腕,飲下去火清茶。
耳房裡熱氣氤氳,裴煒螢抱膝坐在浴桶裡,身後丹朱和雪青為她沐浴潔身,梳頭沐發。
“趙嬤嬤,您老人家見多識廣,可知有法子祛除肌膚上的痣?”
趙嬤嬤按在她肩上的手一頓,望見她肌膚類雪賽銀,鎖骨下色澤淺淡的一顆小痣,非但不影響美觀,反而有種獨特的韻致。
倒是鎖骨下方几片桃花瓣似的鮮紅齧痕,難怪公主一直喊疼。
可她眉頭舒展,若有所思的模樣,哪像受了半分委屈。
“西秦曾進貢過祛疤除痕的藥膏,不知能否祛痣。”
話畢,方嬤嬤進來衝她搖搖頭,她剛放鬆的心又收緊,試探道:“駙馬也曾是中過進士的文人,可到底行軍打仗數載,難免粗魯些。”
裴煒螢玩著水中花瓣,道:“他不粗魯,待我極溫柔體貼。這印子是因我打得他太狠,他以牙還牙,是我們夫妻之間情趣。明日二位嬤嬤儘可如實相告,但我話說在前頭,這房遲早要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婚事已鬧得流言漫天,嬤嬤還嫌不夠?”
耳房裡,徐從繹脫下隨意披著的中衣,丟在屏風架上。
冷水澆著身體,可那團火越燒越旺,耳邊不斷迴響她嬌柔的音調,再次澆向胸口時鬱結頓散,豁然開朗。
他哪裡是娶妻,分明是娶了尊易碎的瓷雕菩薩,明明不急更不快,不輕也不重,她卻推三阻四,嬌嬌怯怯不肯讓人碰。
細細回想,她替他脫下衣服,看過胸口態度便急轉而下。
鏡中赤裸的胸膛,尚且殘留她抵抗時留下的幾道觸目驚心的抓痕,和掌心拂過,帶來的柔軟細膩的觸感。
他不禁重新思忖新婚宴上,皇后強行壓制的流言蜚語。
她明明已經化解和親之局,甚至難忘崔晏,三年來祈福清修從不間斷,且以她的性子不可能懦弱到替重華郡主出嫁。
難道她還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她在京城過得滋潤逍遙,為什麼要嫁往河東兵荒馬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