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噩走到桌旁，被趙齊招呼著坐下，兩人動作間聊了幾句，梁淮笙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崔巍夫妻卻驚訝於二人的熟稔。
“老闆？”崔巍邊給桌上的食物拍照，邊隨口問道，“你和我們老梁認識啊？”
趙齊笑了幾聲，心想豈止認識，梁先生的大手筆可以說是我創業的第一桶金了。
他擺著盤子，避重就輕地說：“梁先生來過好幾次了，他對這裡很熟悉，哪裡好玩你們可以問問他。”
“哇！真的嗎？”崔巍的妻子連忙拿出導覽圖，“這邊有好幾個溫泉我都很感興趣哦，比方說這個二號的緩解肌肉痠痛的溫泉，還有這個據說可以一邊賞花一邊泡的七號溫泉，還有還有，這個對面板很好的六號我也很好奇，是不是真的啊梁先生，你推薦哪個？”
她來回說著，手指在導覽圖上指來指去。
梁淮笙盯著導覽圖茫然了許久。
他來了好多次，卻又好像一次都沒來過。
他不知道哪個溫泉對身體好，對面板好，能讓人不再畏寒，也不知道七號溫泉能讓人邊賞花邊看月色有多浪漫，連那個矗立在山頂的許願樹他也只陪江墨上了一半便打道回府。
他來這裡，好像只偶爾光顧過最普通的一號溫泉，於是那裡留下了江墨脖子上的血痕、止不住顫抖的身體、和最後一次在岸邊頹然緊閉的雙眼。
梁淮笙心臟忽的一揪，亂成一團，不想影響其他人的心情，他儘量穩著心緒，挾起筷子淡淡道：“我不知道。”
崔巍仍然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你說說你泡過的感覺怎麼樣？哪個更舒服？我只聽網上說泡完之後身上會暖暖的，其他的功效還真不清楚……”
梁淮笙夾了一口菜送到口中，味同嚼蠟嘗不出味道。
對面崔巍還在問個不停，他妻子覺察出梁淮笙情緒不對，連忙拽了拽崔巍的衣角。
包間寂靜了一瞬。
梁淮笙放下筷子，衝對面的新婚夫妻扯起嘴角笑了笑。
“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慢慢地，慢慢地弓起身子，將頭抵在實木桌子上，埋進手掌。
他有點想笑。
別人老婆來這裡泡溫泉，渾身熱熱暖暖的和丈夫依偎在床上，一起迎來第二天的朝陽，他們還寫下了詳細的攻略，因為這裡讓他們感到幸福又美好。
他在那麼早之前就發現了這裡，卻把這裡當作折磨他、羞辱他的牢籠。
在這裡，他的愛人沒能體會到崔巍愛人，和那麼多陌生人體會到的哪怕一點兒快樂。
“老梁，你怎麼了？”崔巍夫妻有點被嚇傻了，看著梁淮笙把臉埋進手掌裡，寬闊的後背微不可查的抖動著。
他們隔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男人在哭。
那是一種強制壓抑又難以抑制的哭泣，撕心裂肺的無聲籠罩在十幾平米的包間內。
崔巍妻子暗暗紅了眼眶，柔聲安慰道：“我們不問了，你別傷心。”
“我不知道。”梁淮笙嗓音嘶啞，他覺得自己好難受好難受，彷彿有一把尖刀直刺進心臟。
他的聲音從手掌中斷斷續續逸出來：“我是真的不知道。”
?
【作話】
其實小江是在他的廚房昏了一晚上
【45】
梁淮笙覺得，他現在似乎修煉出了一種隨時隨地都能把氣氛搞僵的新才能。
這導致崔巍時隔許久才敢象徵性地問問他那時到底怎麼了,梁淮笙仰頭灌了一杯酒，面上神色不變。
這些事，他不需要傾訴。
只需要反覆咀嚼刻在心上，然後不論有多痛，都得忍著。
在這個春天，還有一則重磅新聞引起軒然大波。
祝愷因非法行醫罪被批捕了。
祝家作為醫學世家，最在乎名聲，當即與他割席，一夜間改朝易代。
阻撓在最前面的人一旦撤去，梁淮笙便如願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
他去取回江墨骨灰那天，是個雨天。
烏雲密佈，絲絲春雨從天而落，解凍了冰封的大地。
梁淮笙站在祝家老宅外，為他開門的是祝家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孩子，他畢恭畢敬把梁淮笙迎進門，引著他向深處走，最終停到了一片墳冢前。
這是祝家的祖墳。
同老宅外觀簡單的表象不同，這裡極盡奢華，新鮮的茵茵綠草蔓延整座山坡，幾人才可合抱的古木遮天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