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訂了的事兒才敢跟叔您交代。&rdo;張大稗子從鼻孔裡冒出一團燎霧，帶著一股子菸袋鍋子裡頭那烤煙絲的味道，槓槓地說：&ldo;你跟我交代？我說小尕子，老子既不是你親爹又不是你乾爹，管不了你，這麼大的事兒你跟我還真交代不著！&rdo;大掌櫃皺眉正色說道：&ldo;叔您這話說的，是不認俺了？俺早就沒親人了，乾爹也不在了，就是把您當親爹供養著呢，這事兒不跟您交代跟誰交代去？&rdo;&ldo;你，你，唉……你小子可真他媽的是個人物，真能出妖蛾子！你以前沒這毛病吧，怎麼給整出這檔子事兒了！&rdo;老人搖了半天的頭，抻出菸袋杆子狠狠敲了幾把大掌櫃的腦袋，無奈地砸吧嘴。鎮三關咬了咬牙，坦率地說道：&ldo;這娃子已經是俺的人了，俺是當真想好了要跟他在一處，不然就是對不住他。叔您想罵俺俺就接著，您罵完了罵痛快了，俺就回去跟他成親！&rdo;張老頭兒朝著房梁怒翻了一個白眼，狠狠瞪著大掌櫃：&ldo;老子真不是想罵你，你在外邊兒找個情投意合相好的，本來也輪不到我這老頭子操心。叔的意思是，這，這……這你預備把咱們小紅兒咋辦啊？！這好好的閨女，你就給人家糟踐了！&rdo;&ldo;叔……&rdo;&ldo;你小子這不是害人麼！人家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到底想怎麼辦吶？&rdo;&ldo;叔您也知道，乾爹他當年立的鐵規矩，綹子裡的人誰也不準動紅兒一根汗毛，俺這些年可是一直把她當親妹子待，沒碰過她一根指頭。俺要是有個歪心就天打雷劈！&rdo;&ldo;你當真是個混小子！鑽天燕子立那破規矩，意思是說不準別人動，沒說不準你動啊！這麼好的閨女就是給你留著享福的，你是跟咱揣著明白裝糊塗！&rdo;&ldo;……&rdo;老爺子忍不住搖頭嘆氣，數落大掌櫃：&ldo;哼，你是不僅耽誤了紅兒，你把我家那傻兒子也給耽誤了，你一毀就給我毀一串兒人！別跟老子說你啥都不知道，啥都看不出來，早知道是這樣兒，老子早就……早該讓紅兒離了你那個破綹子，跟著叔開藥鋪子去，就不能跟著你在山上混，哼！&rdo;張大稗子氣不打一處來，手裡比劃著菸袋杆子一路掰扯舊事，卻還不忘壓低了聲音，生怕這爺倆的肺腑交談被外人聽了去。大掌櫃點頭哈腰地聽著老爺子發飆，就只是悶頭訕訕地樂呵，也找不出話來反駁。大掌櫃也不呆不傻，男女之間箇中暗湧的情誼，心內又怎會不知。只是二十年的風風雨雨，腦海裡偶爾零星閃過的一絲念頭，終究經不住湍湍流水的侵蝕，滾滾黃沙的風化，在歲月中一點一點消磨殆盡。那不尋常的夜晚，如果來的人不是息棧，而是慕紅雪，又會怎樣？也許今日大掌櫃要娶的人便是這女子。可是，女子終究礙於身份名節，做不出那樣的事。偏偏息棧就做得出，借酒撒瘋，霸王上弓，明知難為卻偏要為之。從不屑於爭鬥邀寵的鸞亭，那一次確是情難自制，破釜沉舟，劍走偏鋒，卻終於逼出了男人的真心。注：1土匪黑話，&ldo;倒川&rdo;就是數字&ldo;三&rdo;。第五十四回良人素妝入廳堂二十年前。一個狂風大作的夜晚，漫天的砂石土礫，洩洪一般自天際翻騰而來，刀刀撕割人臉。沉梁峪鎮，一長衫男子剛剛給一戶鐵匠的難產婆娘接生，提著藥箱出來，深更半夜，頂著狂沙，疲憊不堪地踉蹌到村口，即被一撮蒙面馬隊包圍。&ldo;你們，你們什麼人？&rdo;&ldo;你可是郎中？&rdo;男子面露一絲驚慌，勉強持住鎮定，開口說道：&ldo;你們……你們是土匪？我是這幾個縣城走街串巷的郎中，你們可是這附近的野馬山綹子？小的聽說，你們的大當家是個行俠仗義的好漢，綹子裡有規矩，&lso;七不奪&rso;，&lso;八不搶&rso;1，不搶郎中的，小人兜兒裡也沒幾個銅板，當家的放了咱吧！&rdo;馬隊自覺地分開一條道路，當中一匹高頭大馬緩緩踱步上前，馬上的人面蒙黑巾，身量精瘦結實，濃郁的夜色之中一雙眼仍然目光炯炯，細看卻分明是個少年，帶著幾分冷兵器味道的聲音決然穿透瓢潑沙石，令郎中至今記憶猶新：&ldo;小爺俺不要你那幾個零散銅板，俺劫的就是你的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