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部分(2 / 4)

小說:中國文學史 作者:世紀史詩

說,既不是閒適的消遣,更不是一種實現社會道德目標的工具;詩只是詩人自身內在的需要,不服從任何外在的目的。如此強調詩人的價值和詩的非功利性,是過去極少見的。同時,以前也難以看到有人像高啟那樣強調藝術創造中的主觀作用。他明確意識到詩的本質不在於重現“造化萬物”,而在於自我對“造化萬物”的統攝、再造,即令“無象”,亦可使之“有聲”;詩中的妙景,可與江山爭勝。這裡流露著對自我的創造能力的欣賞與喜悅。而以上種種特徵,在根本上體現著與城市文化的發展相關聯的深層意義上的自我覺醒。

但是,像這樣自我禮讚和精神遨遊給詩人帶來的“至樂”是短暫的,他在詩中表現得更多的是自由精神遭受環境摧殘、壓迫的苦悶及自我價值難以實現的痛苦。高啟在元代長期過著隱居生活,這種生活通常意味著精神的自足與安寧,但高啟的心境,卻顯得異常紛擾複雜,交織著焦慮、憂鬱、渴望、驚惶、恐懼、痛苦、愉悅……。這種心境的構成並得到表現,不僅因為身處亂世,以及選擇生活道路的困難(如《曉起春望》所言“居閒厭寂寞,從仕愁羈束”(《答衍師見贈》所言“行憂釜見奪,謁恐冠遭溺”等等),更重要的是因為詩人高度覺醒的自我精神,已失去了傳統文化中固有信念的支撐。從前的隱士,如陶淵明在玄學化的自然觀中、王維在禪宗理念中、陸龜蒙在救世的憤激中,分別獲得心理的平衡。而這些都無法給高啟帶來精神安定,他更關注自身命運乃至真切、細微的生存感受,並且始終保持著心理的敏銳。實際上,高啟已經不能用舊有的“隱士”概念來指稱,他的詩中表達了以前的隱士所不曾體察或不願暴露的心理狀態,具有更為真實的人性的美感。

高啟詩中出現一系列主觀色彩鮮明的形象,引人注目。如《孤鶴篇》:“涼風吹廣澤,日暮多浮埃。中有失侶鶴,孤鳴迥且哀。修翮既摧殘,一飛四徘徊。矯首望靈嶠,雲路何遼哉。

渚田有遺粟,欲下群鴻猜。豈不懷苦飢,懼彼羅網災。”他幻想著:“蔭之長林下,濯之清澗隈。圓吭發高唳,華月中宵開。”

但這樣自由、美麗的世界僅是幻想而已,與詩人常常感受到的孤寂相伴隨的是莫名的驚悸。高啟詩中,“驚”字出現頻率之高為前人詩作中所少見,如《新蟬》:“隔葉棲身穩,移柯忽意驚。”《月林清影》:“流藻舞波寒,驚虯翔壑冷。”《次韻內弟周思敬秋夜同飲白蓮寺池上》:“竹動鳥驚夢,草涼蟲語悲。”詩人在寫景狀物時,常烘托一種悽清的氣氛,而“驚”字的運用,則增入恐懼、顫動的因素,這其實是詩人主觀心境的反映,這種情緒的產生源於與幻滅感俱來的失落感和危機感。值得注意的是,有時在平靜、閒適的環境,忽然插入“驚”字,顯示出不諧調的氣氛。如《雨中客僧舍》:“客夢方暫適,竹間風雨驚。”《宴顧使君東亭隔簾觀竹下舞妓》:“玉鉤正蕩月,羅袖忽驚風。”這種孤獨、淒厲、驚悸的藝術形象,與楊維楨詩中常見的外射、恣縱的藝術形象不同,它更多表現了詩人對自身生存處境的敏感。

入明以後,高啟也曾對新王朝抱有期待。如他應召赴南京時,寫有《登金陵雨花臺望大江》一詩,末幾句是:“我生幸逢聖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歌頌國家的統一,也包蘊著對於統一給人民帶來安定富足的期望。但與此同時,新朝的所作所為,也已經在他心中投下了陰影,而且這種陰影越來越濃重。如明軍攻破蘇州後,曾將蘇、杭等地二十餘萬人押解至南京,其中有高啟的兄長高諮;他的許多文友,或被流徙,或被處決,這些在他的詩中都有所反映。就是在江南農村,也決非一片昇平。由於賦稅沉重,農夫紛紛逃離耕地,他的《江上見逃民家》,真實地描述了這種蕭條景象:“鄰叟收飢犬,途人摺好花。林空煙不起,門掩日將斜。”在任職期間,高啟對官場生活的拘禁不自由也感到難以忍受,如《倦尋芳·曉雞》一詞,就對莊嚴的“早朝”表示厭憎。他曾作《宮女圖》一詩,由於諷刺了明初宮闈中混亂的私生活,引起朱元璋的忌恨,據說這是他最終被殺的重要原因。不管此說是否確實,他寫這樣的諷刺詩總是很大膽而容易招致危險的。總之,高啟入明以後,他的自由個性與正在形成的高壓環境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衝突。甚至在辭官回鄉以後,他仍然感受到沉重的精神壓抑和痛苦。如《步至東皋》:

斜日半川明,幽人每獨行。愁懷逢暮慘,詩意入秋清。鳥啄枯楊碎,蟲懸落葉輕。如何得歸後,猶似客中情?

詩中表現的不是優遊山林的閒適,而是充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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