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時,我叫她注意克魯普太太的機關一下全消失了,而且有剛走過留下的腳印。再上去點,我發現我外屋門大開(我先前已關起了),還聽到裡面傳來聲音。我們兩個都很吃驚。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了,然後走進起居室。我們發現,在那裡的不是別人,卻是我姨奶奶和狄克先生。我見此多麼吃驚啊!姨奶奶像一個女性魯濱遜一樣,坐在一堆行李上,她的兩隻鳥在她前面,她的那隻貓趴在她膝蓋上,她本人正在喝茶。狄克先生心思重重地倚在一隻像我們過去常一起去放的一隻大風箏上,他身邊的行李更多!
“我親愛的姨奶奶!”我叫道,“哈!多麼意想不到的快樂!”
我們親熱地擁抱;狄克先生和我親熱地握手;正在忙著準備茶的克魯普太太十分殷勤,她說她早料到,科波菲爾先生見到他親愛的親眷時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喂!”姨奶奶對在她的莊嚴前畏手畏腳的皮果提說道。
“你好嗎?”
“你記得我姨奶奶吧,皮果提?”我說道。
“看在老天爺份上,孩子,”姨奶奶叫道,“別用那個南海島的名字稱那女人了!如果她結了婚,也擺脫了那個姓——
這真是再好不過了——你為什麼不尊重她這種改變的好處呢?你現在姓——皮?”做為對那可惡的姓的一種讓步,姨奶奶這麼說道。
“巴吉斯,夫人,”皮果提行了個禮說道。
“好!這才像人的姓呢,”姨奶奶說道,“這個姓聽起來你不像需要傳教士什麼的,你好,巴吉斯。我希望,你好吧?”
這些親熱的話,又加上見姨奶奶伸出的手,鼓勵巴吉斯走過去握手,並行了禮。
“我們比過去老了一點,我知道,”姨奶奶說道,“我們以前只見過一次面,你知道。那時我們幹了件好事!特洛,我親愛的,再來一杯。”
我恭恭敬敬把茶遞給一向身子挺得筆直的姨奶奶,然後鼓起膽子勸她別坐在箱子上。
“讓我把沙發或安樂椅移過來吧,姨奶奶,”我說道,“你何必這麼不舒服呢?”
“謝謝你,特洛,”姨奶奶答道,“我寧願坐在我的財產上。”說到這兒,姨奶奶狠狠瞪著克魯普太太說道:“我們不需要你費心在這兒伺候了,太太。”
“我離開前再給壺裡加點茶好嗎,夫人?”克魯普太太說道。
“不用了,謝謝你,太太,”姨奶奶答道。
“要不要再拿塊奶油來呢,夫人?”克魯普太太說道,“要不要嘗一隻剛下的蛋?要不要我烤點火腿?科波菲爾先生,沒有我可以為你親愛的姨奶奶效點勞的地方嗎?”
“沒有,太太,”姨奶奶答道,“就這樣很好了,謝謝你。”
克魯普太太一直不住微笑,以示脾性溫和;又不住把頭朝一邊歪,以示通體虛弱;她還不住搓手,以示願伺候一切夠資格由她伺候的人;然後,就這麼微笑著,歪著頭,搓著手,走出了屋。
“狄克!”姨奶奶說道,“還記得我對你講過勢利的人和崇拜錢財的人的話嗎?”
狄克先生忙做了個肯定回答。但他那慌張的樣子看上去他好像已不記得了。
“克魯普太太就是那號人,”姨奶奶說道,“巴吉斯,我要麻煩你來照顧這茶,讓我好再喝一杯,因為我不喜歡那個女人倒的茶。”
我很瞭解姨奶奶,所以我知道她心中有件大事,她這次來到比外人所推測的目的要重要得多。我發現,當她認為我在注意別的事時,她的眼光就停留在我身上;她外表依然堅定鎮靜,但她內心似乎懷著罕見的猶疑。我開始反省,我是否做了什麼對她不住的事。我的良心悄悄告訴我,我還沒把關於朵拉的事告訴她呢。難道會因為這事,我多麼想知道啊!
我知道,她只會在她認為適當的時候才把心思說出來,所以我在她身旁坐下,和鳥說話兒,和貓逗著玩兒,儘可能顯出一副輕鬆樣兒。可我實際上並不自在,就算在我姨婆身後俯在那隻大風箏上的狄克先生不曾一有機會就偷偷朝我含混地搖搖頭並指指她,我也仍然覺得很不自在。
“特洛,”姨奶奶喝完茶,小心地撫平她的衣,擦乾了嘴,終於開口道——“你不必走開,巴吉斯!——特洛,你已經堅強了嗎?有自信心了嗎?”
“我希望那樣,姨奶奶。”
“那,我親愛的,”姨奶奶熱誠地看著我說道,“想想看,我為什麼寧願今晚坐在我的財產上呢?”
我想不出,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