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笑道:“這是我們陛下送給苻天王的見面禮,待陛下來了,自然就會開啟。”赫連爽也不多問,笑道:“那各位就請自便了。”“無妨,無妨,”謝安說,“赫連大人大可不必搭理我們,難得北歸故土,正想在洛陽四處逛逛。”謝安化名“謝帷”,反正北方也沒幾個人見過他,倒是不必化妝戴面具,當即跟在赫連爽身後,徒步穿過銅駝大街。赫連爽卻道:“謝大人說笑話了,洛陽如今已是我大秦天王領土。”“失言,失言。”謝安忙笑道。赫連爽道:“各位若願移居我大秦,倒是不錯的選擇,我們天王陛下最是倚重讀書人。”陳星心想又來這一套。經過銅駝大街時,只見兩道金碧輝煌,如長安一般南來北往的行商絡繹不絕,卻終究缺了點什麼,彷彿少的是人氣。洛陽大多商貿,只為鮮卑貴族提供服務,兼奉五胡的世家,尋常老百姓想來是逛不起的。“各位就請先歇下。”赫連爽將使節團十餘人帶到洛陽松柏居中,又道,“今夜慕容太守將設宴款待各位,酉時三刻,將有馬車來接。”眾人一路風塵僕僕,各自歇下,正準備前去沐浴更衣時,馮千鈞說:“我不想見慕容衝,以免橫生枝節,萬一洛陽有官員認得我……”“來,聽我指揮!”謝安雖然身無武藝,智慧還是很有一點的,於是道,“千鈞,請你入夜後,在城內偵查一番,最好能透過斥候,設法通知慕容衝,約他在夜宴後私下一晤。”陳星有點擔心地看著馮千鈞,恐怕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更怕肖山待會兒在筵席上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讓人起疑,謝安卻已搶先料到,又說:“這位匈奴王子,肖山小兄弟,就麻煩您陪馮千鈞走一遭了。”陳星心想謝天謝地,真聰明,這樣就不會發生肖山在宴會上搗亂的情況。初抵洛陽,眼下對情報一無所知,馮家在本地曾經還安排了不少刺客,須得前去接頭,有肖山在,終歸安全一點。“好,”肖山馬上說,“我去了。”“不出席宴會也要洗澡!”陳星馬上將肖山抓了回來,扔進澡池裡,把他洗了一遍才放他離開。馮千鈞簡單洗過後也走了,餘下陳星與項述泡在水裡,兩人沉默相對。自打那天在廢村之中長談過一番後,項述的話變得更少了,終日終日地陷在沉默之中。陳星幾次想找他把話說開,項述卻總是點點頭,彷彿懶得說話,但偶爾陳星在路上騎著馬,回頭想找項述時,又發現項述總在看他。如此幾次,項述感覺到了,彷彿不想讓陳星察覺自己的內心,便策馬到隊伍的最前頭去。“你覺得待會兒慕容衝會認出咱們來嗎?”陳星問。“他不是傻子。”項述說,“你直到現在還認為胡人都是白痴?”陳星說:“你就不能溫和一點嗎?每次都要對我冷嘲熱諷的?”項述一路上與陳星彷彿有矛盾這件事,所有人幾乎都察覺到了,馮千鈞帶著肖山先行離開,而謝安、桓伊等人刻意不進浴池來,也是想給他們留出獨處的空間。項述沒有回答,盤膝坐在浴池邊上,抬頭看著天花板,籠罩在氤氳的霧氣裡。陳星透過霧氣看著項述,覺得他不穿衣服的身材比穿了衣服還好看,於是打消了與他爭吵的念頭,勉強笑著說:“那天的話,我考慮清楚了,我決定接受你的提議。”“嗯,”項述淡淡道,“送死的提議。”陳星說:“這很值得,但是項述……我有句話想對你說。”項述皺眉,瞥向陳星,陳星說:“雖然我覺得我的運氣總是很好,說不定最後也不會死呢?但如果你覺得,決戰的時候會令我喪命,那你現在不應該對我好點麼?”項述:“……”陳星說:“否則啊,等到這一切結束以後,如果我不在了,以後當你回想起咱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總是在吵架,不會總是梗在心裡嗎?”項述深吸一口氣,彷彿心裡有著極其憋悶的怒火無處抒發,陳星又老實道:“反正我走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愧疚的人是你。當然,你若不在意,這話權當我沒說。”項述:“你為什麼總是能將自己的生死說得這麼平淡?”陳星笑道:“因為啊,師父說過,世上眾生,誰無一死?活著的時候好好活,著眼當下不是更好麼?”項述又現出了那熟悉的、難過的眼神,陳星又自言自語道:“而且事有萬一,沒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不是麼?比起我的性命,令我更擔心的是,要怎麼把定海珠順理成章地交到王子夜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