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忙點頭為禮,眼中滿是讚歎,苻堅生性豁達,讀出這是讚許自己的寵妃美貌之意,就像心愛之物獲嘉獎,當即十分愜意。清河公主帶領宮人上了吃食,又親手為項述、陳星與苻堅三人斟酒,緊接著便率餘人全部撤出了殿中,留他們說話。陳星看見清河公主在殿外朝拓跋焱低聲吩咐數句,拓跋焱便躬身,走了,殿門關上,此時項述才示意陳星吃,朝苻堅道:“一年前,孤王追查一事,從塞北南下,一路過了黃河……”陳星知道項述這是朝苻堅交代,也終於願意朝自己解釋了,頓得一頓,決定不多問,反正也餓了,先吃再說。苻堅此刻對項述與陳星的關係何等好奇?先是打量了陳星一番,注意力才回到項述身上。“哦?”苻堅說,“那是在你父親病故後的事了吧。”“不錯。”項述舉杯,與苻堅喝了,又道,“接任大單于第一年。”苻堅眉頭深鎖,猜測項述此刻突然闖入未央宮,定有大事預警。事實上這些年中,塞外胡人紛紛遷入關中,胡漢混居,大單于的影響力已不比當年。唯獨戀鄉不去的個別部落,還在長城以北遊牧。這部分人算起來,只計成年男子,將近十萬之數,算不上少,卻也決計不多。項述十六歲從父親處接任大單于之位,卻在第二年便銷聲匿跡,幸而對塞外各部來說,大單于閒雲野鶴慣了,消失個幾年也不至於引起什麼大問題。唯獨苻堅還未從項述手中接過金授紫卷,倒是十分著急尋找他的下落。“遼河南岸,瓦倫奴部一夜間盡被滅族。”項述說。苻堅被這麼一提醒,馬上想起來了:“一個小部落。東人後裔。”瓦倫奴部乃是鮮卑下的一支,漢人統稱為東胡,苻堅自然要避諱,但這等部落,對他而言並不那麼重要。項述又說:“死因十分蹊蹺,都化作了活屍。”陳星又是一頓,繼而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項述。“哦?”苻堅莫名其妙地問,“活屍?”項述答道:“漢人將它們喚作‘魃’,傳言世出魃,則經年大旱。”這話是來長安的路上,項述從陳星與馮千鈞的對話裡聽來的,陳星吃著晚飯,腦海中卻轉個不停,一件件事被串在了一起——項述的話終於解答了他這一路上的疑問!“哦……”苻堅半信半疑,顯然還沒理解項述的意思。不等苻堅做出回應,項述又說:“當時的兇手南逃,我追到南方時,不知為何中了他的妖術,一身氣力盡失。適逢被一個晉軍隊發現,將我圍困在關中,再帶我到襄陽囚禁,其後陰錯陽差,城破時得以越獄逃出。”陳星:“……”項述的行蹤在陳星腦海中逐漸變得清晰,那黑衣神秘人的同夥,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出現了?!那夥黑衣人背後的勢力在暗中密謀著什麼?上千人的部落被盡數轉化為活屍,而項述為了追查這件事,才動身南下。最後在南方被俘,並押送到襄陽……難怪在途經隆中山時,他會獨自前去調查山中的屍變!但項述一定還隱瞞了某些事……或者說,他覺得沒有必要朝苻堅多提。陳星開始盤算,過後得詳細與項述談談。“半年後,陰錯陽差,得以脫獄,途經隆中山一路北上,卻又發現了新的……”“幸虧你出來了,”苻堅笑道,“否則我當真不知如何朝敕勒古盟交代。”“牢獄之災倒是在其次,”項述又道,“其中蹊蹺,我實在想不通……”“罷了,”苻堅擺手,示意不必再說,“今日且先不談此事,這等旁枝末節,再敘罷,回來就好。”項述稍稍眯起眼,卻沒有回答。陳星敏銳地感覺到了項述倏忽而生的怒意,被苻堅連著打斷兩次,項述便不再說下去了。雙方忽然沉默片刻,彷彿各自盤算著什麼,苻堅又笑道:“這段時日中,你便留居長安,不走了罷。”項述沒有回答,苻堅又說:“到得入夏,待我祭過天,為你在長安開府,兄還有太多話想慢慢與你說。”項述依舊在想事,眼神流露出複雜的意味,陳星用完飯,觀察項述,項述眼角餘光瞥見他,當即朗聲道:“來人!”殿外進了人來,項述示意道:“帶他下去歇著。”旋即又朝苻堅道:“有話這就說。”陳星整理衣服,遲疑道:“那,我……”再看宮人做了個“請”的動作,於是出得登明殿外,一隊太監正躬候著,見是大單于身邊的人不敢怠慢了,引他前往寢殿去休息。結果剛走出三步,背後殿中便傳來一聲巨響,陳星嚇了一跳,正要轉頭,一群太監匆匆忙忙上去,扒著門縫往裡看,間或又聽苻堅憤怒斥責之聲。陳星也想偷窺一二,太監們卻趕緊擺擺手示意無事,將他送到寢殿內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