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
裴逸不甘心的,這不是他設想的結局,絕不能在這個地道陰溝裡翻船,讓兇手得了逞。
他設想的,無論如何也要像楚總那樣,刀山火海叱吒風雲二十年之後再榮歸故里,哪怕是無聲無息地、僵硬地躺在床上,供後人瞻仰他的儀容,他也要躺得像個英雄。他親愛的二舅舅假若能念箇舊情,有了新歡也別忘記原配,沒準兒將來還能時常在床頭陪伴,握住他的手,唸叨一句我倆曾經恩愛相好……
裴逸回頭深深盯了一眼身後的男人,眼裡還是暴露出一絲痛苦。這種痛苦,就源於他不再是一個人。
他也終於明白所謂感情的羈絆和拖累。永恆的痛苦又夾雜了甜蜜憂傷。
這些年無數次孤身蹈入險境,赤腳走在最危險的懸崖邊上,眼前狂風肆虐,烈火在腳下燒灼噴湧。他孤身一人上天入地無所畏懼,敢於搏命才能每每死裡逃生。只是這次,千萬般不願連累身邊他在乎的人。
裴組長深吸口氣,再次潛入水中,這次開始破拆拱洞鐵門上方,那堵石牆!
他弄不斷鐵焊的柵欄,危急關頭只能獨闢險徑,試圖鑿開上方的磚石。
身上攜帶的鋼製伸縮棍是他唯一趁手的工具,可惜沒有預見性隨身帶一把開山鎬!在他拼命挖鑿的短短几分鐘內,伸縮棍也挺不住了,折斷了。他開始用手挖。
他聽得到身後動靜。兩人都沒有氧氣了,他聽到章紹池爆出粗重而憋悶的喘息。
他最後也沒有聽見章總埋怨他、罵他,你小子他孃的這麼愚蠢,這些年搞什麼呢,把老子忽悠到這鬼地方?
最後一線空間被湧入的洪水填滿,喘息聲最終被水吞沒。身後的人,那一刻伸出手臂,緊緊攥住他的腰……
眼前全是水,眼眶也湧出水波。裴逸瘋狂地挖拱形頂上,那塊堅實的磚。十根手指一定出血了,眼看就能破土而出,就差那麼一點點……不!……
在水下聽不見聲音,時間停滯在他瀕臨絕望的瞬間,他恍惚察覺著,外面或有動靜?
救兵到了嗎?
是朱利亞諾、聶妍阿澤他們,發現他倆被困的“盲腸”位置了?
就在外面,水波盪漾的河道中,竟然也有人在挖土。
雙方只有一扇柵欄之隔,互相看不見人,但裴逸清晰地感覺到外面有人幫他摳那塊磚。
彷彿就是生死一線之間和暗處猙獰的妖魔鬼怪在互拼手速,外面那人也沒有趁手的工具,又不敢貿然開槍擊打,怕傷到裡面的人,好像是用槍托在砸,然後徒手用十指挖……
土石碎屑在眼前不停墜落,“嘩啦啦”得。
“撲通”幾聲悶響,長條磚石從柵欄上方掉落,墜入水中,被裡面和外面的人合力鑿出一大塊空隙。
外面的人拼命把洞口扒大,似乎在喊:“你爬出來!”
救兵試圖拽住裴逸的胳膊往外拖,被他倔強地掙脫了。
裴逸返身一把攥住自己腰上那隻手,五指緊扣,牢牢地抓住,怕把身後的人弄丟了。
他知道倆人一旦鬆開手,這人就回不來了。
他拼命拖住身後的人,把幾乎快要僵硬不動的人送出水面,自己才拼著最後一口氣游出去……
……
章總被人拎著西裝領子扽出水面,鮮潤的氧氣瞬間湧入口鼻、撐開肺泡,他劇烈地嗆咳。
腦袋疼得像要炸開了,因缺氧窒息而眩暈,緩了好一會兒才把呼吸功能調動回來,章總大口大口吸氣,茫然地感受著死裡逃生的……妙不可言的滋味,絕對不想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