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歸一怔,低垂著雙目,拍開姜無岐的手,不耐煩地道:“姜無岐,你要做甚麼?”
姜無岐以指尖劃過酆如歸的眼尾,指尖即刻沾染了少許溼潤。
他掃過自己的指尖,嘆息著道:“你要貧道如何補償你?”
“你並無對不起我之處,談何補償?”酆如歸站起身來,用清瘦的背脊對著姜無岐,道,“走罷。”
姜無岐疾步到了酆如歸面前,攔住了其去路,復又問道:“貧道該如何補償你,你才能歡喜些?”
“你執意要補償我麼?”酆如歸一時間心思浮動,良久之後,闔上了眼去,不管不顧地道,“吻我一下,一下就好。”
“吻?”姜無岐從未與人接過吻,亦不知該如何接吻,酆如歸的話語驚得他手足無措地怔住了,只一雙耳根灼熱得如遭火燎。
唇瓣遲遲未感受到另兩片唇瓣的靠近,酆如歸心知姜無岐必然不願意,姜無岐並未當場拂袖而去便是好的了。
他這要求實在厚顏無恥,他仗著姜無岐對他懷有同情,肆無忌憚地利用著,這同情心遲早會被他消磨殆盡。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應當睜開雙目來,笑著與姜無岐道“我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你毋庸當真”,但他的身體卻捨不得或許能得到的溫暖。
他退而求其次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道:“吻這兒,吻一下就好。”
姜無岐鬆了口氣,低首吻了一下酆如歸的額頭。
這個吻不含情愫,更不含慾念,一觸即去,仿若是在吻一個鬧彆扭的孩童似的,但卻輕易地將酆如歸心底的不安一掃而空了,因為這是姜無岐初次吻他,即便不過是吻了下他的額頭,即便不過是在他的要求之下,勉強為之。
他對自己如此容易知足而苦笑,適才,他還想著要姜無岐與他交合才足夠,但未料想,僅僅是輕輕一吻,他便覺得心頭溢位了蜜糖來,甜得過分,較他此生用過的各種甜湯都要甜上千萬分。
——只因他心悅於姜無岐。
:望鄉臺·其九
姜無岐的唇瓣僅僅在酆如歸的額頭滯留了一剎,酆如歸竟覺得這溫度已印在了他的腦髓當中,將永久地伴隨著他,直至他生命的終結。
他微微睜開雙目,視線尚未觸及姜無岐,那眼簾居然復又闔了上去。
不過是被輕吻了額頭,他卻再也不敢看姜無岐,他羞怯且忐忑,渾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下一瞬,他忽覺面頰一燙,大著膽子,偷偷地窺了一眼,卻是姜無岐將手掌覆在了他的面頰上,而後他便聽得姜無岐疑惑地道:“你的面頰何以紅得這樣厲害?”
“我……”酆如歸闔著雙目,信口扯謊道,“姜無岐,你不覺得現下熱得厲害麼?”
立夏已過,小滿將近,又有幾日未曾下過雨了,日日豔陽高照,田地龜裂,於凡人而言,確是熱得厲害,但酆如歸這副身體是純陰體質,體溫常年偏低,這熱度理當不會讓他覺得熱才是。
姜無岐心下生疑,但酆如歸的面頰當真是紅得仿若是塗了最為豔麗的胭脂一般,他便也信了。
他的手指不由略略向上去了些,撫過酆如歸的眼尾,奇怪地道:“你又為何一直闔著眼?”
酆如歸羽睫輕顫,方要睜開眼來,額上竟有灼熱輕輕落下,又是一觸即離,如同適才似的。
他意識到是姜無岐又吻了他,睜開雙目來,卻仍舊不敢看姜無岐半點,只低垂著首道:“你又吻我作甚麼?”
“貧道以為你心中又有不快,才一直闔著眼……”姜無岐陡然語塞,“貧道……貧道還道貧道親吻你的額頭,你便會歡喜些,是貧道冒犯了。”
只消自己讓姜無岐以為自己心有不快,便能獲得姜無岐的親吻麼?
那倘若他哭天搶地,尋死覓活,姜無岐便會擁著他,與他交合麼?
酆如歸思及此,抿唇失笑,終是仰起首來,望住姜無岐道:“姜無岐,我熱得厲害,你為我束髮可好?”
他怕姜無岐拒絕,又補充道:“便當是你方才冒犯我的補償了。”
姜無岐無奈地道:“可貧道從來不曾為人束過發,亦不知女子的髮髻該如何梳。”
聞言,酆如歸指尖一動,變出一條火紅的緞帶來,遞予姜無岐,道:“你為我將髮束起來便可。”
“好罷。”酆如歸的髮絲泛著涼意,姜無岐以指尖稍稍梳理過,才以那緞帶將其束了起來。
墨髮一被束起,酆如歸從鬆散衣襟處洩露出來的兩段鎖骨便無所遁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