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不堪用,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瞧著著實是礙眼得很,便著婦人將他們散了。
待他們散盡,老嫗才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師椅,而後從外頭打了一木盆子的井水來,又浸溼了乾淨的布帛,一點一點地擦拭著太師椅。
她手勢輕柔,皺紋縱橫的手顫抖不止,好容易將這太師椅擦拭完畢,卻是跪下身來,用面頰貼著那太師椅的椅面,含著哭腔道:“你何時才肯回來?”
——她夫君尚在這宅子時,最愛的便是這張太師椅。
彼時,她年方十六,甫嫁作新婦,心中惶惶,生恐惹夫君不快,而她夫君年長她兩歲,坐在這太師椅上,溫柔地笑著衝她招手:“松寒過來。”
她一步一頓地到了夫君身側,如同伺候的侍女一般,微微俯身,聽憑吩咐。
她夫君卻是牽了她的手,用力一扯,將她扯到了懷中。
她面生紅暈,欲要從夫君懷中出去,卻是被按住了腰身,後又聽夫君道:“松寒,你陪我坐會兒罷。”
她自是不敢拒絕夫君的要求,便端端正正地在夫君雙膝上坐了。
夫君取了放在茶几上的一冊《中庸》來,慢慢念著,時而會輕柔地撫過她的背脊。
她不識字,渾然不知從夫君口中吐出的話語究竟是何含義,但夫君語調輕柔,聽得她心馳神暢,心中的惶惶然隨即消散得一乾二淨。
夫君唸了約莫半個時辰,又低首問她:“松寒,你可識字?”
她直覺得自己與飽讀詩書的夫君不般配,甚至害怕夫君知曉她不識字會將她休棄了去,她嫣紅的唇瓣顫了又顫,咬了又咬,到底不敢欺瞞於他,便聲若蚊吶地答道:“我……我……我不識字……”
夫君側耳去聽,耳廓幾乎貼上她的唇瓣了,聞言,卻是以指尖蹭了蹭她印著齒痕的唇瓣道:“我教你念書可好?”
“我愚鈍得緊,怕是會白費了夫君的功夫。”面頰紅得仿若是外頭的夕陽傾灑在了上頭,她滿心忐忑地道,“且教我念書,定會影響了夫君的學業。”
“是麼?”夫君卻是堅持道,“松寒,你不試上一試,怎知自己愚鈍得緊?”
她家中一女三子,她是長女,年幼時,頗為羨慕三個弟弟可去私塾唸書,為此好生鬧過一陣,父親卻是冷著臉與她說女子無須唸書,能生兒子,能操持家務才是女中表率,且她面相愚鈍,供她唸書也不過是浪費銀兩。
“我確是愚鈍之人。”她深恐自己當真不是念書的材料,令夫君失望,索性一口拒絕,“夫君還是勿要再言了。”
說罷,她不敢再看夫君分毫,匆匆地從夫君膝上下去,便跑遠了。
其後,夫君又三番五次地提議要教她斷文識字,她皆是一一拒絕。
時日長了,夫君不再勉強於她,卻也不曾再將她抱到膝頭,陪自己唸書。
半年後,她有了身孕,又十月,她產下一子一女。
夫君喜上眉梢,吻了吻她,又抱起兩個嬰孩看了又看。
她見夫君喜愛孩子,不禁喜極而泣,適才的疼痛便算不得甚麼了,心中更是暗暗地下定決心要為夫君再添上一兒半女。
然而再次生產時,從她腹中剝離出來的竟是死胎。
這死胎是男胎,倘若存活,她便又為卲家添上了一個男丁。
她難忍悲痛,放聲哭泣,她夫君將她抱在了懷中,悉心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