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驚風憋了很久,渾身的細胞都叫囂著彆扭,終於忍無可忍,倏地睜眼。
“我臉上是開出朵花兒來了麼?”他眼含戲謔,用揶揄的方式提醒對方注意收斂,“這要換成個大姑娘,得以為你是個耍流氓的痴漢或者採花大盜了。”
聞言,林汐涯的反駁箭矢一般本能地射出,“不敢不敢,閣下要是姑娘,全天下的採花賊都得從良了。”
陸驚風:“……”
這人什麼毛病?還會不會說話了?
一句話把天聊死是林汐涯從小到大引以為豪的秘技,替他擋了無數氾濫成災的爛桃花,這個技能一旦掛上了一時半會兒就取不下來。意識到自己那句話疑似槓精附體,他調整了一下坐姿,用破簍子把潑出去的水往回劃拉:“我是說……嗯……你要是姑娘,美得太高貴,讓那些採花賊自慚形穢。”
陸驚風驚歎於對方清奇的談話技巧,乾巴巴地回了句“過獎”,就不動聲色地偏過半邊身子。
拒絕交流的姿態很明顯。
垂頭欣賞了半天自己那雙完美的手,林汐涯不甘寂寞,試圖再次尋找突破口:“朋友,其實我剛剛是職業病犯了,情不自禁就研究起你的面相,還順手卜了一卦。”
“哦?”陸驚風確認自己今天是遇上了一朵特立獨行的奇葩,哭笑不得,“那你卜出點什麼來了嗎?”
林汐涯故弄玄虛地沉吟良久。
“火澤睽卦像,上離下兌,離為體謀事可成,兌為體有血光之災。觀閣下三庭五眼,所謀之事未成,血光之災不可避。然,看你四肢健全,毫髮無損,當是避過了血禍。只是……”
“只是?”
“想必是有旁人代你受了吧。”
陸驚風面上劃過一點不自然,他掀起眼皮,冷冷地盯著化身神棍的“五百塊”,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沒搭腔。
林汐涯被盯得有些發毛,原本純粹就是試探一下,但當他瞥見陸驚風瞬間冷下來的神色,以及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時,暗自慶幸起自己來的對。
他得把誤會澄清了,再離開。
“其實……”林汐涯打完一通流暢的腹稿,深吸一口氣,正準備來一波真情實意的“投案自首”,對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率先開口。
“神運算元,那你有沒有算出來,我這人,別的不說,唯獨命特別硬?幾次三番該輪到我人間歷完劫的時候,總有好心人跳出來,勸退黑白無常,自己代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麼玄幻小說裡自帶主角光環的大人物,所以一定要拼死成全我,讓我活下來好去拯救世界。”
“可我就是個普通上班族,真的沒什麼大能耐,活著就是活著,也沒活出多大的意思。”
“他們幹嘛想不通,要替我呢?”
林汐涯暗暗接話:因為是你舉手之勞先救的我啊。
但說出來的話卻變了音,扮神棍上了癮:“凡事有果皆有因。一切都是因緣使然,你坦然接受就好。不必怪罪自己。”
“坦然不了,這他媽讓我怎麼坦然?”陸驚風滿臉頹喪。
人際關係中有一個很奇怪的理論:我們總是更傾向於跟“陌生人”坦露真實的心跡。
每個人都有一些難以啟齒的隱事。跟身邊親密的人說不得,因為有太多顧慮,嘴巴一邊說,大腦還在一邊思考,是否有故意粉飾太平的彌補,是否有加大痕跡的傾向。而“陌生人”通常離我們本身的生活很遠,他與你的各種社交圈毫不相干,他不知道現實中的你穿上了什麼樣完美的偽裝,也不瞭解你的過往和一貫的秉性,你們甚至都沒有互通姓名,也不會有第二次見面的機會。
你只是閒來無事,慷慨地摳出一段人生經歷與他分享,而他可能帶著你的秘密去到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也可能轉頭就忘。但他們就是有這麼一種魔力,讓你控制不住想要傾訴的慾望。
“第一個傻子幾乎跟我一起長大。”陸驚風看著擋風玻璃上肆意流淌的水柱,低低地開啟話匣,“跟我相比,他算得上是個很有板眼的正經人,唯一的缺點就是特別較真,什麼都要爭個高下。上學的時候跟我比分數,上了班跟我拼業績,連玩個賽車,也要趁我休息偷偷練上幾把,發誓要超過我的記錄。而我天天嘴上說著要讓他,其實從來沒有真的懈怠過,因為跟他比,都比成習慣了。習慣很可怕的,一旦養成了就跟抽菸一樣,很難戒。”
“有一天出任務,案子史無前例地棘手,性質特別惡劣。既然你也是同道中人,我也不拐彎抹角了,那次我們要對付的東西,很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