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見這張臉時一樣,下意識停止了掙動,意識依舊混沌。
他的一隻手被黃正奇折斷,正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曲著。
林諳心疼得心快碎成齏粉,伸手摸了摸那腕子,往上,摸到鎮棺釘。
陸驚風喉嚨裡呼嚕一下,發出一聲小獸般的嗚咽。
“你說什麼了?”林諳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俯身貼在他唇側,唇齒交錯,近在咫尺,溫聲細語地安撫,“別怕,我不傷害你,我喜歡你都來不及。”
正閉目運功,調息療傷的林天罡睜開眼,聞言,不適地蹙眉皺臉,狂捋鬍鬚,渾身不得勁,覺得哪裡甚是怪異。
茅楹剛巧在身旁,覷著林觀主的臉色不大好,連忙尷尬地打圓場:“哈哈哈,他們感情好,現在的男孩子啊,相處起來都這樣,關係好起來跟咱女人之間的閨蜜有的一拼,成天把喜歡你中意你掛在嘴邊上,沒事就一起逛街吃點心睡一張床,哈哈哈,真的是……”
林天罡瞥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兩個疊在一處的身形,從鼻子裡哼哼出聲:“不像樣。”
茅楹:“……”
她面上乾乾地賠笑,心裡苦笑: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以後可有的是不像樣的。
呼吸交纏,溫暖心安的感覺被一點點吸納進肺腑,陸驚風被迫揚起頭,下巴的線條瘦削尖銳,眼睛、鼻子和臉頰都是木然的,唯有兩片薄唇像是獨立出去的生物一樣,自主翕動著。
“什麼?”林諳手上運起內力,置於鎮棺釘上。
陸驚風順應本能,呢喃:“好疼。”
他說“好疼”, 跟說“沒事”一個腔調,囈語般輕輕的,語氣尋常,無波無瀾,捕捉不到一絲疼痛該有的緊繃和異樣,但這兩個字穿透林諳耳膜的瞬間,就化身燒紅了的鵝卵石, 擲在心湖,沸騰的水滋滋地冒起白煙,蕩起層層疊疊鎮壓不住的漣漪。
“我知道, 我知道你疼,疼的話不要忍著,可以喊,可以發脾氣, 沒人笑話你。”林諳心尖上的那捧水酸苦得快把五臟六腑腌臢了,隨便一擠, 酸意都能氾濫成災,縈紆鼻尖,就像安撫道觀裡那些野貓一樣,他情不自禁揉捏起陸驚風的後頸, 放軟聲調保證道,“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汐涯再也不讓你疼了,好不好?”
陸驚風:“……”
林諳低沉沙啞的嗓音被呼之欲出的情意浸得溼溼的, 輕而易舉就衝破重重迷霧,攜帶著柔和的光暈,開闢出一道明亮的甬道。
而陸驚風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若有所覺,遮住濺滿汙穢的眼簾,仰頭從指縫裡窺視光源,細碎的白茫茫的光點灑了他滿頭滿臉,在他身周跳躍著,懸浮著,而他的身後,是血流漂杵的修羅場,陰暗的,腥臭的。
明暗的分界點,他疲憊地支著鮮血淋漓的手,長久地佇立著,茫然於何去何從。
思緒一再被打斷,耳邊絮絮叨叨著某人鄭重其事的保證,哄小孩兒一般:以後汐涯再也不讓你疼了,再也不,我跟你拉鉤……
“不是……”他頭痛難當,忍不住喃喃出聲。
“!”
車軲轆話說得顛三倒四,竟然有了回應!
林諳驚喜交加,想大聲呼喚,又怕把陸驚風好不容易恢復一點的纖細的神志給嚇退回去,只好壓著有些發抖的聲帶循循善誘,謹慎又雀躍:“嗯?不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