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襲黑衣,唇色如染花汁,紅得驚心動魄,木簪綰起的黑髮流落,沾上草地。他拿著竹蜻蜓的手,往前舉,手腕很細、面板很白。黑色、白色,對比鮮明,而他笑起來時,在淨水流淵般的眼中,這一片的風煙,都彷彿成風月。藍色錦衣的小孩看呆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了。他不敢去應,手掌緊張得出汗,不顧周圍所有人的呼喊、不顧那人詫異的目光,轉身就跑開了。在跑的過程中。他心臟都要跳出來。他想,他是認識他的。他爹是如今的工部侍郎。他常在這一片玩耍,也知道他爹以及很多叔叔經常被一人氣得跳腳。每天行走時,總要把那人拿出來說一頓——諸如不知天高地厚、黃毛小子等。但是,說歸說,卻從來沒有流露出一份厭惡或者嫌棄。時間久了,他越發好奇,那個人是誰。這種好奇在那一刻,他爹目光深深凝視他,嘆息說:“你要是有那小子一半聰明,該多好啊。”時,達到了頂點。他不服。這種不服藏在心裡漫長的歲月。這一天終於見到了。那個在工部早就光芒大綻、萬人矚目的少年,他甚至不需要在才華上壓制他,僅僅只是一個笑。那種經年累月的好勝心、不服心……就消散了。而不討人喜歡的聰明男孩,今天也在為如何順利穿上女裝而煩惱著。月底快到了,十七這一天,他約好了和不知再見一面,地點就定在大昭寺。大清早出發,立在竹筏上,寒風凜冽,穿進袖子裡,徐禾凍得打了個哆嗦。大昭寺遠看還是覆著一層銀色,初春雪未化,行於山間同樣,他要時刻注意腳下,才能不踩到積雪。到約定好的禪房內,不知正拿著個本子,拿著筆在寫什麼。徐禾坐他旁邊,稍微一看,抽了抽唇角,媽的,這和尚在記賬呢。算清了這個月的錢後,不知心滿意足合上賬本,轉頭就看到徐禾,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來的。”徐禾懶得跟他廢話:“早來了,說吧,你想到方法了沒。”不知回憶到徐禾的要求,就是欲言又止,為了顧及徐禾的自尊心,他換了個問法:“你那要求,當真是有點……與眾不同,我有兩個注意,都說給你聽聽吧。”徐禾說:“……你廢話怎麼那麼多,我不是教過你高僧不能話多的。”不知:……他的好心真是餵了狗。不知端正了身體,聖潔出塵的氣質一秒即來,他道:“你覺得今生前世這個說法怎麼樣。”徐禾:“……不怎麼——”不知打斷:“你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他想了想,加了句:“我跟別人說話都是一句千金來算的,你還亂插嘴。”徐禾:“哦。”……這什麼世道,就這話癆死和尚還一句千金。那些人是耳朵被開過光麼。不知繼續:“我就說你上輩子就是個女的,投錯了身份才變男兒,而且孟婆湯也沒喝乾淨,到了十五歲,上一世的記憶就開始甦醒,必須穿女裝一年,超度上一世的怨念,才可平安渡過。如何?”“……”如何你妹哦。徐禾很氣,感覺被這和尚擺了一道,隨手抄起旁邊的一本書,冷靜說:“你在亂扯,信不信我打爆你狗頭。”不知想了想,往後縮了縮,卻也不怕,關注點比較怪:“為什麼是狗頭啊。就不能是智慧的聖僧頭麼。”“……”高僧。牛批。惹不起。徐禾沒脾氣了,把書放下,說:“我要聽下一個。”畢竟這是個金主,不知轉了轉眼珠子,慢慢說:“其實和上一個也差不多,也是避災之說,省了那些麻煩的,你只要出點事就好了。跳個樓,出個血,中個毒的。”“打住,我選擇跳水。”避災之說一提到,徐禾心裡便大概有了算計。皇宮御花園那邊有個池子,不是很深,剛好到現在他脖子這裡,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女裝之事倒是也可以解決了。徐禾也放下心來。這個禪房就是四年前他住在大昭寺的地方,從窗外望過去,還能看到當初那個狗洞。徐禾回想一下那一晚眼淚鼻涕流一臉拔著他的腿求救的小和尚,再看看現在面前這個衣服白得跟雪一樣一塵不染的僧人,心裡情感有點複雜。不知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那個狗洞,他不以為恥,還笑了起來。然後見四周沒人,悄咪咪地跟徐禾道:“我給你看個東西。”徐禾:“……什麼?”不知眉開眼笑,得意洋洋地跟徐禾攤開左手。上面栩栩如生一朵白色蓮花,輪廓沿著掌紋延展,花瓣隱有一層銀色的流光。盛放於掌心,神秘而神聖。不知不要臉道:“真的要感謝你那晚了,讓我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大概我真是佛陀轉世吧。寺廟裡的佛像,無不是右手下垂,左手掌心託蓮花,寓意就是接引人往生極樂世界。你看,我也有。”他喜滋滋地把左手在徐禾面前擺了擺。徐禾:“……誰畫的,還挺逼真嘛。”不知更得意了:“那可不,我自己——”意識到什麼,他住嘴,沉默了一會兒,把左手收起來,道:“呵,什麼誰畫的,這是我天生的。”俗人!得了吧,你自己剛剛都差點承認了。徐禾翻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