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短短的照面,說了幾句沒營養的對話,旁人看來像同事間的寒暄。紀堯卻感覺到了大大的滿足。再忙再累,只要看上她一眼,就什麼疲憊都消了。韓惜從市局食堂出來,到一樓大廳的時候,遇見了跟著律師一起出來的蔣薇。蔣薇看見韓惜,停下腳步,走到韓惜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即使對著女人,她眼裡依然透著股媚勁:“好久不見。”蔣薇的聲音很輕,只有韓惜和最近的朱涵聽見了。朱涵想起來,蔣薇和韓惜是見過面的,在審訊室取證的時候,因此她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麼。韓惜卻是真真切切感覺到了一種時間倒流到十九年前的感覺。蔣薇說的好久不見,不是一週前,而是十九年前。韓惜抬眼看了蔣薇一眼,果然在她眼底看見一絲輕笑,她深色的眼眸上似乎倒映著一行叫做鄭宵孤兒院的字。無盡的黑暗那頭,是貧窮、飢餓和戰戰兢兢的恐懼。最開始的時候,在審訊室,在紀堯面前,蔣薇就已經認出她來了。眼前塗著豔麗口紅的雙唇一張一合,眼前的人輕聲說道:“鄭七。”那聲音如同魔鬼的嘆息,將她想要拼命想要逃離的過往,悉數拉回。韓惜可以肯定,她一定是郭瑩。蔣薇就是郭瑩。鄭七,小七,是她在孤兒院的名字,伴隨了她的小半個童年,佈滿陰霾又無邊無際。每個被抱進鄭宵孤兒院的孩子都是沒有姓名的,他們要麼是被親生父母遺棄不要的,要麼是被人販子拐來的。他們沒有姓名,只有姓氏,他們都姓鄭,院長鄭宵的鄭。這個姓是他們身上的標籤,標籤上滿滿寫著黑暗和遺棄。郭瑩是這些孩子中的例外。看著眼前的蔣薇,韓惜記憶中那個孤兒院最漂亮的女孩郭瑩,印象漸漸鮮活起來。郭瑩永遠有最漂亮的衣服穿,她能吃飽飯,能睡溫暖的房間,她頭髮上綁著大紅或紫色的蝴蝶結。她與他們從來不一樣,她與孤兒院的管理者才是一類人。韓惜曾經看見七八歲的郭瑩在院長房間睡覺,他們光著身子躺在被子裡,外面下著雪,他們的房間燒著碳火,看起來溫暖又舒適。韓惜也想進去取暖,羅海遙拉住她,告訴她,郭瑩是院長的女兒,所以才可以在院長房間睡覺。從那之後,羅海遙總喜歡撿地上的煤灰渣渣往她臉上摸,說髒兮兮地才好看,郭瑩那樣的難看死了,還讓她離院長遠一點。細想起來,她一直是被羅海遙保護著的。韓惜看了蔣薇一眼,她面板很白,臉上妝容精緻,大大的眼睛,鼻樑小巧挺秀,大紅的口紅將她的雙唇襯得妖冶,身上的妖媚像是從骨子裡長出來的。很少能從小孩子身上看出妖媚的氣質來,但郭瑩可以,那時她才七八歲,就已經懂得用自己的外貌換取食物和碳火了。難怪她會把美貌當成無往不利的武器。蔣薇從韓惜身邊走過去,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迴盪在市局一樓大廳裡,她每一步邁地都很大,像一個旗開得勝的戰士。韓惜看著她的背影,一股悲涼湧上心頭,她只覺得她可憐。朱涵過來說道:“惜姐,沒事吧,剛才你臉都白了,蔣薇說什麼了?”韓惜擺了下手:“沒什麼。”朱涵還在擔心:“她是不是在跟您下戰書呢,惜姐你放心,紀隊不會喜歡她的。”韓惜笑了一下:“走吧。”兩人沒走幾步,聽見身後一陣喧鬧。王小寧的奶奶從休息室的方向衝了出來,抱著蔣薇就要拽她的頭髮,邊哭邊喊:“是你殺了我家寧寧是不是,是不是!”蔣薇的律師在旁邊攔著不讓拉。老人家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將蔣薇的假髮套扯掉了。一頭濃密漂亮的假髮一掉,露出蔣薇原本的頭髮。她的頭髮短而稀少,沒有任何光澤,有一塊頭皮還是禿的,上面佈滿疤痕,與那張盛裝打扮的臉形成強烈的反差。蔣薇捂著頭尖叫,她從沒這麼醜地暴露在人前過,她從來都是高傲美麗的。老人抱著假髮哭:“這是我的寧寧的,這肯定是寧寧的。”旁邊過來幾個工作人員,將肖奶奶從地上扶起來,坐在椅子上。蔣薇的律師將假髮套拿回來,帶著蔣薇走了。目睹了全程的朱涵問道:“惜姐,你說,蔣薇的假髮,真是王小寧的嗎?”沒有證據的話,韓惜不會亂說,她看了看不遠處已經哭得失神了的老人,搖了下頭:“不知道。”她頓了一下又道,“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只要犯了罪,就一定會留下罪證,所有的罪惡和黑暗都會被揭露出來。”包括當年的鄭宵孤兒院,雖然它現在銷聲匿跡,但總有一天,會暴露在人前。朱涵笑了一下:“惜姐你這話,紀隊好像也說過。”紀堯的版本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只要犯了罪,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紀堯吃好午飯回到辦公室,躺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腦子裡卻全是案情。趙靖靖過來彙報,果然沒查到蔣薇的出生證明,也就驗證了蔣薇母親的話,蔣薇是在路邊撿來的,所以dna檢測資料才沒出現親子匹配。蔣薇家人的銀行賬戶也沒有任何異常,這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