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她就不信滕王真的敢對她怎樣。不說別的,杜燕綏已非昔日的侍衛空青。滕王不可能沒有顧忌。岑三娘心裡更加鎮定,欠了欠身道:王爺想問何事?原是個膽子極大的。滕王喟嘆了聲,你與她一樣,皆與眾不同。她?武昭儀?岑三娘並不同意他這句話:天底下沒有一模一樣的花。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每個人都與眾不同。滕王的臉沉了沉: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要和我唱反調?岑三孃的目光連躲都沒躲,平靜的說道:我只是說一個事實罷了。從前和她相處,她至少會怕自己。現在……仗著身後有杜燕綏給你撐腰是麼?滕王語氣有點重,帶著股不屑與傲慢。彷彿杜燕綏做了一品國公,在他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岑三娘討厭他這樣看杜燕綏,語氣更加驕傲:對。杜燕綏能給我撐腰。可惜尉遲寶珠貴為王妃,卻要受嬤嬤的氣。嬌養的國公府姑娘竟會害怕幾個奴婢。王爺的確沒給她撐過腰!單說這點,我就覺得沒嫁錯人。放肆!滕王終於怒了。岑三娘既然敢說,就豁出去了,譏誚的看著滕王道:我有說錯嗎?別以為你用規矩去拘著尉遲寶珠這招多高明。你不就是嫌寶珠嬌養大的,身後有尉遲老國公和兩個有出息的哥哥給她撐腰,怕她尾巴翹上天,管著你不痛快麼?你既然也不痛快,有本事拒絕皇上賜婚啊?把氣撒王妃身上算什麼?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皇帝賜婚,也就岑六娘那樣的嫁給你會欣喜若狂。岑六娘愛慕著你,你扔根骨頭她就歡喜的搖尾巴。大概你還瞧不起她。你這是在訓斥本王嗎?藐視皇室宗親,知道會是什麼罪不?滕王生氣的時候,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黑黝黝的眼神像暴風雨襲來的天空,陰沉的可怕。岑三娘笑了。她想起小時候讀過的兒童故事:小馬過河。小馬要過河幫媽媽做事。看著河很膽怯,牛伯伯告訴它河水不深,最多沒膝。松鼠卻說水深不可測,昨天才淹死了個小夥伴。小馬嚇著了。老馬告訴它是深是淺,自己試了才知道。小馬順利的過了河。她就像那匹小馬。初來乍道,對皇權對這個社會充滿了恐懼。在船上認出滕王的身份就開始懼怕。可這幾年見過皇帝,和武則天聊過天,和皇后一家交過手。直到今天再見到滕王鼓足勇氣說完那番話,她真不怕他了。岑三娘揚起明媚的笑容:我那能訓斥您哪。我只不過想告訴王爺。杜燕綏不是隨侍在你身邊的侍衛空青。我也不是當初的岑三娘。王爺有話想問妾身,大可正大光明的相請。拘了我的奴婢,將我拖拽至此,實在太過失禮。滕王一怔。怒氣來得快也散得快,哈哈大笑起來:果然不是從前那個被本王威脅一句,就搖著尾巴來討好的岑三娘了麼?岑三娘挺直了背。滕王笑聲未停,往前跨出一步,微微眯了眯眼:真的不怕麼?本王想試試……岑三娘大驚:你想做什麼?身體猛的被他拖進了懷裡,岑三娘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推掇著他,放聲尖叫起來。滕王皺了皺眉,捉著她的手扣在身後,低著頭看她。她眼裡沒有淚,瞳仁裡盛滿了恐懼,拼命的扭著身體掙扎著。他想起在船上時問她:你真的不求我?話不知不覺喃喃從他嘴裡說出來。岑三娘驚恐的看著他。滕王便鬆了手,任她退到牆邊捂著胸喘氣。他轉過頭看向窗外,記得那時候他問她:你真的不求我幫你?她頓時堆滿了討好的笑,軟聲求他:求求你幫幫我吧!他一招手,她就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過來,仰著臉巴巴的望著自己。多麼美好。他清楚的記得她梳著垂紹髻,繫著兩條粉色的緞帶。末端繫著一排米粒大的珍珠,輕輕拂在嬌嫩的臉上。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去封地前,拎著食盒給他踐行的媚娘。那時候他沒勇氣也沒有能力給媚娘任何承諾,他連一句我喜歡你都說不出口。他離了京城,一直回想著那個夜晚,一直想象著,能用手撫摸下她的臉。想象著,朝媚娘招招手說:過來!想象著,媚娘會綻放著如花的笑容,提著裙子快活的奔過來撲進他懷裡。他只能看著她披上黑色的頭蓬,融進夜裡,走向他再也不可能走進的深宮。哪怕他努力過,他再沒能等到過他所盼望的那一幕。滕王眼睛漸漸溼潤,胸口一團火霍的燒起來,又被他強行壓下去。他轉過頭看岑三娘:你不走,是想留在本王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