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信她,不知她總愛說一半,留一半。他應該徹徹底底地將一切問清楚,而不是隻要一個簡簡單單的結論,如此他便可以看到,在那些細枝末節處,她對他的好。窗外白光一閃,完顏煦驀地抬頭,見一條蛇形閃電在漆黑夜空蜿蜒盤旋,耳中嗡響,低頭卻已軟玉溫香抱滿懷。何秋霜瑟縮在他懷裡,緊緊捂著耳朵,被突如其來的悶雷嚇得花容失色,半晌,方小心翼翼地抬起臉,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著他,哽咽著說道:&ldo;王爺,奴婢好害怕!&rdo;下雨了。孤坐在燈前,她呆呆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女人,感受著溫度一點點從四肢流散而去,心裡空落落的,額角傷疤還在火辣辣地疼,冷熱焦灼。她揭開紗布,手指凌空描繪著那一道醜陋的傷疤,不是委屈,不是怨憤,只有深深的憂慮。一聲驚雷,雨落傾城。取下纏繞在髮間的髮簪,她拉開象牙雕花梳妝盒的小屜,卻不急著收好髮簪,手指滑過小屜邊沿,果然,她綁在小屜與梳妝盒之間的髮絲已經斷了。要找什麼?那封信麼?事情越來越清晰,她放下簪子,腦中浮現出彌月憔悴不堪的面容,心底冒出前所未有的恨。事已至此,只有將計就計。柴房陰暗,彌月硬生生受了三十大板,七寸寬的板子打在身上,不必看也知是皮開ròu綻,體無完膚。她趴在糙垛上,氣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在捶打著胸腔,疼痛難忍。一雙繡著蓮花的白色繡鞋映入眼簾,她記得,那花兒是她照著蓮花圖一針一線細細繡成。忍不住想伸手觸碰,單單一個抬臂的動作就牽扯出錐心刺骨的痛,但她不顧,顫抖著接近那雙熟悉的鞋,卻在觸手可及的時刻,撲了個空。莫寒挪開了腳步,冷冷看著在糙垛上艱難挪動的人,沉沉問道:&ldo;今天的事情,也是襲遠授意你做的?&rdo;幾乎是肯定,不容置喙。彌月顫抖著雙手,將身體略略撐高,這樣,只需將頭仰到最大的弧度就可看清來人的模樣。她緩了許久,方能發出聲音,&ldo;不是奴婢做的。&rdo;&ldo;不是?&rdo;柔和的聲線陡然提高,讓人不由得一冷,&ldo;這件事你做了將近四年,四年之中都未有任何錯漏,如今你倒是告訴我,為何讓一個伙房丫頭瞧見了,嗯?&rdo;&ldo;奴……奴婢也不知道,在廚房前前後後查過才敢拿藥,誰知道……&rdo;&ldo;彌月啊。&rdo;她蹲下身子,手指描摹著彌月清麗的臉龐,眼中盡是輕蔑與鄙夷,&ldo;回去之後,他允諾你什麼?美人還是婕妤?說說看,讓我這個做主子的也沾點光。&rdo;彌月瞪大了眼睛,滿是驚惶。&ldo;主子……奴婢……奴婢沒有,您要信奴婢啊……&rdo;&ldo;三番四次的背叛,你還有臉求我信你?&rdo;&ldo;彌月啊,不是我無情,是你們太不把我放在眼裡!&rdo;她拂袖而去,半點情面也無。彷彿被抽走了全身氣力,彌月癱軟在地,眼淚陰溼了雜亂的枯糙。她聽見門外那熟悉的聲音,對著守門的僕役,冷冷地吩咐。她說:&ldo;等傷好以後,遣她回汴梁。&rdo;雨勢似乎收不住了,窗外雷電交加,轟然一聲雷響,心開始突突地跳,好像,真的缺了什麼。關上抽屜,她起身往c黃榻走去,眼前來回閃現著彌月死灰般的眼神,鼻尖發酸。再等一等,彌月,忍一忍就好。他在做什麼呢?應是溫柔鄉里解閒愁吧。她斜靠在c黃榻,翻來覆去,無半點睡意。鬼使神差般,她下榻走到門口,彷彿可以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氣息。雨水穿過門fèng敲打在面龐,也敲打在她心上,看著咫尺間滿身狼狽的男人,她幾乎可以聽到悸動的心跳,有什麼正在融化,點滴成河,暖暖地流過心房,水聲潺潺。==========雨水順著烏亮的髮絲滴落在英挺的鼻子上,滑過薄良的唇,順著下顎剛毅的線條消失在已然浸溼的玄色絲帛上。與夜色一般深沉的,是他的眼。隔著朦朦雨霧,透過黯淡的燭光,穿越九百年的歲月,在纏綿繾綣的四月天靜靜相望,窗外風雨隱匿成畫卷上若有似無的背景,襯出你我纏繞的指尖。與你攜手走過一段難以忘懷的歲月,即使忘記,即使遇到早已註定的結局;即使被命運顛覆在鼓掌之間;願受那千年的苦楚,為你回眸時的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