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眉越哭越傷心,側過去嗚咽道,“我想回家。”不僅花嫂子,貞良也察覺了些,對照前幾日傾梨舍偷聽戲後傳來的風言風語,她不免有些隱憂。這男女之事,歷來都是這樣——你若信它有,怎麼印證它都是有;但你若沒思到這層兒,壓根兒真不會去想它。貞良拿聽到的這些風言風語去回想周奉靈眉相處時情景,一樁樁、一件件,越想越是憂慮。按紫煙的話說,“您何時看二爺對誰這樣好過?”又說,“那天夫人回來,為甚麼沒有向您細說當日情景?”貞良聽之有理,便向陳氏、玉芽打聽,她二人一個一團稚氣只會嘟嘟著數落二哥不該撂下她單帶走了靈眉,一個一派天真還沒明白什麼事兒呢,貞良弄不明白個首尾,這幾日也是暗自煩惱。傾梨舍招待特使那天,凌紅苕應邀到場助陣,特使王坤德非常滿意,第二日與周老爺和大公子周泰等會面時,對周奉、周運讚不絕口,當即大筆一揮,往後宮裡頭在齊魯兩省的日常所需,就歸了周家承辦了。周家搖身一變,升為皇商,周老爺論功行賞,從周奉、周運,到鋪裡主要幹事夥計,人人有份,一時間上下歡騰。後幾日,周運領著特使濟州府周邊繼續遊玩賞樂,周奉處理商務,一邊琢磨著如何進一步拿到金陵那邊的絲鹽專供。無論怎樣,對特使的接待總算告一段落,趁著周運與其外出,這一日偷得半日空閒,周奉憶起那晚與靈眉齟齬,未免有些許悔意,尋思著得哄哄她才好。恰前幾日給特使蒐羅的禮物當中,有一件玉蟾蜍小巧可愛,周奉想著那靈眉素日裡最愛這些機巧新穎的玩意兒,便留下了,現下正好拿來權作賠禮之物。回到家,靈眉遠遠的看到他就躲開了,周奉一眼掃到了,但也不以為甚麼,下午歇過晌,拿著玉蟾往她的東廂房走去。葉靈眉中午與花嫂子說話哭過,重洗罷臉,也沒梳妝,長髮鬆鬆地結了髮辮兒垂在後頭,穿著家居的白羽襖、碎花藍裙,伏在偏房榻上讀書。正一個人發呆呢,忽聽外頭花嫂子一句,“二爺來了,”她想了想,下榻穿上鞋兒,周奉進來,靈眉低低喚了句,“周家哥哥。”周奉一愣,看看她,低垂臻首立在一旁,姿勢僵硬,也沒怎裝飾,身上都是家常服飾,頭髮也沒有籠,烏黑蓬鬆的辮子垂下來,像未出閣的姑娘。周奉不計較她故作生疏,從袖裡掏出玉蟾放在桌案上,招手笑道,“眉兒來看,這小東西著實有趣。”玉蟾不及一個梨子大,通體黃陽綠翠色極均勻,憨態可掬,大眼珠子囧囧有神,更奇的是它嘴兒大張,若灌了水進去蟾身便生出一層淡薄冰花來,晶瑩剔透,煞是好看。周奉命花家的注了些水進去,自己走到靈眉面前,欲拉她過來看,那葉靈眉反往後退了一步,周奉又一愣,略壓了壓,舒展眉頭柔聲笑道,“咳,眉兒還生我的氣呢?是我不好,胡亂說話衝撞了妹妹。”他不說還好,靈眉本沒有怪他,他這一提,她反怨恨上了,俏臉垮下,轉過身淡淡道,“周家哥哥莫要這樣說,原是我分不清輕重,失言在先。”原本嬌糯的聲音清伶伶冰鈴一樣的,周奉好大脾氣,已經窩了兩口了,本以為哄哄便好,不料她這樣難弄,當下站在那裡也不做聲,花嫂子給玉蟾澆好水,見他二人都生硬著,恍做不知把蟾兒捧上來遞到靈眉眼前,“哎呀夫人快看看,這蟾兒身上果真一層冰花呢,白瑩瑩的,真好看!”靈眉略瞧了一眼,重坐到榻上,也不看周奉,還是淡淡地道,“是很好,給玉芽妹妹玩吧,她必定喜歡。”花嫂子捧著蟾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偷看二爺,那邊廂臉已黑得跟雷公一樣,周奉恨得牙疼——從一開始、現在,自己為得她他費了多少心,找人牙子、幾次三番派人到平江桐裡打探親屬,房子置了又退,不知她家人資訊時的忐忑不安——一樁樁,一筆筆,他為她費了多少心!她又給他出了多少故事,她蠢,他就暫且做著君子慢慢等她開竅,她嬌,他就權先充著她哥哥。若是沒有認親這回事,她現下怕是早被他收拾了乖乖承歡呢,輪的著現在這樣給他撂臉子!周奉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自己虧,當下花家的期期艾艾把玉蟾捧還過來,他大手一揮,玉蟾咣噹掉到地上,摔個粉碎,靈眉驚異起身,那周奉看著她,沉沉的鳳目裡欲色風暴交加,靈眉一怯,捏緊帕子,周奉亦輕描淡寫道,“碎了,誰也不給。”貞良一會兒便聽說周奉剛去了靈眉屋子裡,氣沖沖又出來了。“二爺人呢?”她忙問。“出去了,板著臉,火氣大著呢!”紫煙遞給她一盅茶,一面問道,“奶奶要不要去她那裡看看?”貞良皺起眉,眼睛下移,多是為難遲疑之色,紫煙想說什麼,但一想她雖仁善,但也是個有主意的,果然一會子貞良把盅子擱到案上,起身道,“走吧,去看看。”……517……貞良與紫煙進了東廂,廳堂裡靜悄悄的,沒個聲響,一會兒那花嫂聲音